日子轉(zhuǎn)眼就過去半個月,那六根和金銀沒再被放出來,據(jù)說是因為小寶沒出大事改斬首為流放了。
這日蘇婉正在廠子里巡視,馮大就在外邊叫她,說是有人找。
走到外邊一看,才發(fā)現(xiàn)是個身影瘦弱的婦人。
婦人滿臉病氣,頭發(fā)花白,雙腿搖搖欲墜,幾乎都站不穩(wěn),明明四十多歲的年紀,看起來卻如同六十老嫗。
蘇婉在她跟前站定,疑惑地道:“你是?”
“姑娘,我六根的媳婦毛氏!迸舜┲囊律讶茄a丁,嗓音粗嘎,整個人像是沒了水分的樹枝。
蘇婉沉默了會,尋思著這女人找過來有什么事:“你找我是想要我放了他?”
“不!”毛氏顫顫巍巍地跪下身道:“我要感謝姑娘救我脫離苦海,要不是你,我肯定還要再被他凌辱虐待!”
毛氏鄭重地磕了頭:“六根就不是個人,他趁我病重起不來床整天折磨我……”
聽完毛氏說的話,蘇婉一言不發(fā)。
只盯著毛氏看了許久,毛氏衣裳雖破爛,但整個人卻干干凈凈的,應(yīng)當是洗過澡才趕來見她。
她收回打量的目光,片刻后才道:“這是命,你不用感謝我,你還是好好回去養(yǎng)著身子,天寒地凍,莫要再出來走動了!
毛氏擦干眼淚道:“謝謝姑娘!
臨走時,蘇婉又遞給毛氏幾粒藥丸,醫(yī)者仁心,她不想看著這樣的女人喪命。
毛氏本來不想接過藥,但瞧著還是把手擦干凈拿了過來,之后又朝蘇婉行了大禮才從廠子里離開,她順著田埂上,走得并不快。
遠遠地還能瞧見她瘦削的背影,王嬸走了出來,感慨道:“倒是個可憐人……”
是啊,這個時代的婦人只要嫁錯人就沒有翻身的余地。
除非婦人出身顯貴,有娘家撐腰,否則普通女子,就只能是墮入火海的份。
等見不到毛氏的身影了,蘇婉轉(zhuǎn)身進了廠子盯著幾人做活,又巡視到糕點廠,臨近夜色才回到家中。
兩日后,堪堪入睡她就聽見外邊有人敲鑼。
晚上敲鑼并不是什么好兆頭。
那聲音震耳欲聾,巷子里走了遍,她披了件衣裳走出來,內(nèi)院的大院子已經(jīng)聚集了不少人,老太太、李氏夫婦皆被吵醒。
丫鬟們同樣不知所措地聚在一塊,鑼鼓聲弄得眾人心慌意亂。
就在這時,興寧從外院跑了進來,他在門口處頓下腳步,礙于禮法并沒有進入女子的內(nèi)院。
蘇婉攏了攏外裳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興寧垂首道:“是那毛氏死了,徐和正在敲鑼挨家挨戶通知。”
“死了?”蘇婉驚訝地問出聲,顯然帶了不可置信,她之前給了毛氏幾粒藥丸,只要她好好地吃下去根本就不會死。
怎么這么突然?
難道是有歹徒在這謀財害命不成!
興寧怕屋子里的人不信,忙解釋道:“是,我問清楚了,沒有聽錯!
蘇婉想也沒想的回到屋子里穿了衣裳,準備出去看個究竟,這是她們的佃戶,出了事她肯定要負責(zé)任的。
若真有歹徒她早點知道也能做好防備,免得再出大事!
深更半夜,蘇婉獨自出去蘇連成并不放心,也回了屋子準備跟著,蘇婉顧不上拒絕,只交代興寧看好家中,就去了毛氏家。
寒風(fēng)蕭瑟,刮在臉上疼得厲害。
北風(fēng)嗚咽,又剛死了人,就好像是冤魂在叫喚,這樣一想,心中都跟著顫了顫。
蘇連成不動聲色地站在她旁邊護著道:“阿婉,有爹在,別怕。”
她倒是不怕,只不過覺得奇怪而已,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:“爹,我不怕,我們走快點,免得那邊出大亂子!
“嗯!”
兩人到達時,院子里已經(jīng)圍了不少人。
那些人將毛氏從屋子里給抬了出來,正放在門板上,尸體身上還蓋著塊麻布,蘇婉和蘇連成走過去,眾人自覺讓開了道。
“姑娘,還是別看了,怪嚇人的!
見蘇婉要揭開那塊麻布,有人就出聲阻止,提醒道:“她是掛在床頭自縊身亡的,那模樣你個姑娘家看了會做噩夢。”
“自縊身亡?”蘇婉驚訝。
那人繼續(xù)道:“是啊,方才開成嫂去路過她家,就想著去看看她,哪知道會看……唉,這都是命啊,造化弄人!”
“就是說,好不容易拜托那個吸血蟲,毛氏反倒是自己先扛不住走了,也不知道她咋想的!
“死者為大,我們都別說了,她無兒無女,娘家那邊也沒人了,這可咋安葬?”
“……”
聽著議論聲,蘇婉從地上站起身,走進屋子里看了圈,就發(fā)現(xiàn)床頭上的確掛著根麻繩,扎得格外結(jié)實。
她找過四周,都沒發(fā)現(xiàn)藥丸在哪。
吃了么?
若是吃了,就證明毛氏根本不會自縊,除非是被害的,蘇婉從屋子里又走了出來,想了想,還是在眾人擔(dān)憂的目光下揭開了麻布。
毛氏骨瘦如柴,又是自縊而亡,模樣可想而知。
可她卻穿了身干凈整潔的衣裳,嘴角帶著淡淡的笑,似乎不是在面對死亡,而是在面對新生活,
蘇婉雙手快速摸過毛氏全身,并沒有在口袋發(fā)現(xiàn)藥丸,最后她看向了毛氏緊握成拳的掌心,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摳了摳。
才在里頭發(fā)現(xiàn)了藥丸。
蘇婉:“……”
一時之間,相顧無言。
蘇婉沒帶走藥丸,包好后放在了毛氏身邊作為陪葬品,她遞給徐和五兩銀子作為安葬費,這才和蘇連成離開。
回家的路上,蘇連成和蘇婉誰都沒說話,只有溫和許多的風(fēng)聲,像是在感激送別。
躺在床上蘇婉翻來覆去的沒睡著。
她想不出為什么毛氏在得到新生活后這般輕賤自己的性命,難道是沒了希望?
“叩——”
窗戶在這時被人扔了個小石子,蘇婉寒毛直豎,她猛地翻身而起,就看見百里青裹著狐裘從外邊進來了。
他動作近乎鬼魅,快如閃電。
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坐在了她床前的椅子上。
百里青眸子黑如曜石,他看向她道:“睡不著是怕了嗎?”
蘇婉泄氣地靠在床上道:“百里青,這是我的閨房,你是當梁上君子當習(xí)慣了?”
“不是!卑倮锴啻蛄苛巳Γ此是很正常的模樣才放下心中擔(dān)憂。
他趕過來就聽見那邊死了人,又發(fā)現(xiàn)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,這才進了屋子:“阿婉,你睡,我在這里陪你!
陪她?
他一個男子在屋子里她才睡不著!有沒有半點男女常識!
蘇婉指著外邊,咬牙切齒的道:“百里青,你給我出去,我和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熟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