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名黑影如同完成了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任務(wù)。
為首的影武者看了一眼被捆得結(jié)結(jié)實實、毫無反抗之力的青木正雄,又看了一眼下方因為天守閣不斷崩塌而更加混亂的戰(zhàn)場,以及遠處幕府本陣的方向。
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,只是對著扛起青木的一名忍者微微頷首。
“走!
三道黑影,扛著昏迷不醒的獵物,如同來時一樣,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崩塌的廢墟、彌漫的濃煙和混亂的陰影之中,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
只留下頂層一片狼藉的戰(zhàn)場和幾具漸漸冰冷的尸體。
……
數(shù)里之外,幕府軍本陣。
酒井忠世手中的單筒遠鏡穩(wěn)穩(wěn)地對著劇烈崩塌、火焰沖天的鷺山城天守閣。
當看到那三道模糊的黑影以一種難以追蹤的方式,扛著一個明顯的人形物體,極其詭異地從崩塌的烈焰和濃煙中脫出,并迅速消失在城墻廢墟的陰影中時,他那如同礁石般冷硬的面容上,終于出現(xiàn)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——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放松了一毫米。
他緩緩放下遠鏡,眼中是深沉如寒潭的平靜,以及一絲大局已定的冷酷。
“傳令。”他的聲音恢復了斬釘截鐵,“各部全力攻城!鷺山城……即刻肅清!”
“另,”他頓了頓,目光投向那片依舊在燃燒的城池中心,“急報江戶:鷺山已克,逆賊青木正雄……生擒!正在押解途中!”
他抬頭,望向東方漸沉的暮色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: “著令……即刻清查毛利輝元‘協(xié)剿不力’之罪狀!待本將回師……新賬舊賬,一并清算!”
……
鷺山城的烈焰尚未完全熄滅,裹挾著焦糊味的濃煙仍縈繞在九州的海岸線上,一艘懸掛著扶桑幕府“三葉葵”紋章的關(guān)船,在數(shù)艘幕府水軍安宅船的護衛(wèi)下,小心翼翼地駛?cè)肓瞬┒酁惩夂R黄积嫶箨幱盎\罩的水域。
形成這片巨大陰影的,正是大乾王朝水師的旗艦——“鎮(zhèn)海”號和那十二艘龐大的炮艦。
當幕府征夷總大將酒井忠世的座船靠近時,那如山岳般巍峨的艦體所帶來的視覺沖擊,讓所有目擊的扶桑武士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,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(zhàn)栗感席卷全身。
其龐大的體積遠超扶桑人所能想象的最大戰(zhàn)船,甚至超越了他們對“船”這一概念的認知邊界。
三層貫通的高聳炮甲板,密密麻麻排列著令人頭皮發(fā)麻的炮窗,每一個黑洞洞的窗口都仿佛巨獸嗜血的獠牙。
高聳入云的桅桿上,象征著至高無上皇權(quán)的明黃色龍旗在凜冽的海風中獵獵作響,俯視著下方渺小的來訪者。
酒井忠世身披正式的陣羽織,內(nèi)里卻依舊套著象征武勛的鑲金南蠻胴具足,試圖維持最后一絲威嚴。
但當他真正踏上“鎮(zhèn)!碧柲菍掗煹米阋耘荞R的柚木甲板時,腳下傳來的堅實感非但沒有帶來踏實,反而加劇了他內(nèi)心的沉重。
他昂首挺胸,目光掃過甲板上如同鋼鐵森林般肅立的巨炮——那些炮口口徑之大,足以塞進一個成年男子!冰
冷的炮身在午后陽光下泛著幽暗的金屬光澤,每一門炮都像是一頭沉默的洪荒巨獸,只需一聲令下,便能噴吐出毀滅的烈焰。空氣仿佛凝固了,彌漫著硝石、桐油和深海特有的咸腥氣息,更滲入了一種無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威壓——這是絕對力量的象征,是文明等級碾壓帶來的窒息感。
酒井忠世,這位在扶桑九州叱咤風云、屠城滅國如探囊取物的征夷總大將,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。
他那鷹隼般銳利的眼神,此刻難以抑制地掠過一絲驚悸。他極力維持著表面的鎮(zhèn)定,但緊握刀柄的手指卻因用力過度而指節(jié)發(fā)白,手心滲出冰冷的汗珠。
他身后跟隨的幕府重臣與精銳旗本,更是面色蒼白,連大氣都不敢喘,本能地微微佝僂著身體,仿佛那高聳的炮口隨時會噴出死亡。
高大的側(cè)舷通道盡頭,一道身影在一群甲胄鮮明、殺氣騰騰的大乾水師將校簇擁下,緩緩走來。
酒井忠世的目光瞬間被鎖定在那為首之人身上。
一身剪裁合體的雪白蟒紋戰(zhàn)袍,外罩輕便卻象征極高地位的青鱗軟甲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腰間懸著的那柄劍——劍鞘并非華麗的金玉鑲嵌,而是呈現(xiàn)出一種溫潤內(nèi)斂的暗金色澤,質(zhì)地奇異,似木非木,其上隱隱有古樸玄奧的符文流轉(zhuǎn),仿佛蘊含著大道至理。
劍柄形制簡潔流暢,握柄處纏繞著深色雷紋布帶,透著一股沉淀歲月的滄桑與源自山門道統(tǒng)的凜然正氣。
即便靜臥鞘中,也能感受到一股至陽至剛、破邪鎮(zhèn)煞的獨特氣場——這正是茅山派傳承的秘寶之一,其師所賜“金陽劍”。
面容異常年輕,甚至帶著幾分未褪盡的少年銳氣,但那雙眼睛……深邃、平靜,如同蘊藏著風暴的深海,沒有絲毫年輕人的浮躁,只有一種洞悉一切、掌控生死的淡然與漠視。他正是大乾王朝水師總督——余樂。
他緩步而來,步履從容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扶桑使團的心坎上,無形的氣場如同實質(zhì)的海浪,將幕府眾人最后一點殘存的驕傲碾壓得粉碎。
他骨節(jié)分明的右手自然地搭在古樸的劍柄上,姿態(tài)隨意,卻仿佛隨時能引動雷霆天威。
酒井忠世的心臟猛地一縮。
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大乾總督,與他想象中經(jīng)略一方的老成重臣形象截然不同,卻帶給他百倍的壓力!
他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壓下所有的屈辱與不甘,在距離余樂尚有十步之遙時,便依照最謙卑的外交禮節(jié),深深躬下了他那從未向任何人低過的頭顱,幅度之大,幾乎將腰彎成了直角。
他身后所有幕府人員,齊刷刷地伏跪于地,額頭緊貼冰冷的甲板。
“扶桑征夷大將軍麾下,征夷總大將、侍從酒井忠世,奉幕府將軍鈞旨,覲見大乾天朝欽命水師總督余樂大人!”酒井忠世的聲音洪亮,力圖清晰,卻難掩其中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