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注,澆灌著烏蒙城。密集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,沖刷著城墻的溝壑,也掩蓋了城外密林中數(shù)萬大軍壓抑的呼吸與甲胄輕微的摩擦聲。余樂佇立在一塊臨時搭建、覆蓋著厚重油布的簡易指揮臺上,雨水順著冰冷的面甲流淌,他的目光穿透雨幕,死死鎖定著漆黑一片的烏蒙西門方向。時間,仿佛凝固了,只有心臟在胸腔內(nèi)沉重地搏動,與遠處的更鼓聲隱隱相和。
“咚——咚咚!”沉悶的三更鼓聲穿透雨簾,如同點燃引信的火星!
震天的鼓聲如同喪鐘,狠狠砸碎了烏蒙城的沉寂。張奎眼中最后一絲人性徹底湮滅,只剩下狂獸般的血色兇芒。他猛地拔出環(huán)首刀,刀鋒直指陰沉的夜空,嘶吼聲撕裂雨幕:
“奪門!開閘!殺——。。
潛伏在西門內(nèi)側(cè)陰影中的,是五千余名渾身濕透、雙眼赤紅的將士!他們是張奎最后的、也是最忠誠的班底!因為,沒有一個人向沈達告密,沒有一個人出賣張奎!
雨水沖刷著他們破舊的云州軍服,卻洗不去刀劍的冰冷寒光和即將噴發(fā)的血腥。前鋒是數(shù)百名赤裸上身、涂抹著駭人油彩、手持重斧短刃的死士,他們是撕開防線的獠牙!緊隨其后的數(shù)千主力,如同移動的山巒,帶著碾碎一切的決絕,填滿了西門內(nèi)外廣闊的甕城和通向城門樓的所有通道!
王燦的身影幾乎在鼓聲響起的瞬間就出現(xiàn)在城樓垛口。沈達的叮囑言猶在耳,但當他看清下方那密密麻麻、如同沸騰蟻群般涌來的黑影時,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——這不是小股襲擾!
這是張奎傾巢而出、蓄謀已久的叛亂!是整個西門守軍的數(shù)倍之敵!
“敵襲!!全軍死守!放箭!滾木礌石!快!”王燦的嘶吼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調(diào),但職責讓他做出了最快的反應(yīng)。尖銳的銅鑼示警聲也幾乎同時刺破夜空。
然而,太遲了!
箭矢如蝗,滾木礌石轟然砸落,瞬間帶走了前排數(shù)十名死士的生命。但這絲毫沒有阻擋黑色洪流的速度!后續(xù)的死士踏著同伴的尸骸,頂著臨時搶來的門板、盾牌、甚至馬車殘骸,發(fā)出不似人聲的咆哮,瘋狂地沖向登城階梯和甬道!淬毒的弩箭從縫隙中激射而出,精準地壓制著城頭的弓手。
恐怖的撞擊在狹窄的登城口和甬道中爆發(fā)!五千余亡命之徒對上倉促應(yīng)戰(zhàn)的一千守軍!狹窄的地形此刻反而成了進攻方的優(yōu)勢,巨大的兵力優(yōu)勢在局部形成碾壓!
張奎身先士卒,環(huán)首刀化作一道血肉旋風,所過之處斷肢橫飛,血霧彌漫!他身邊的死士更是爆發(fā)出非人的力量,用身體撞開長矛陣,用利斧劈開盾墻!甕城、甬道、階梯,瞬間化為沸騰的血肉磨盤!
慘叫聲、兵刃碎裂聲、垂死的咒罵聲、沉重的撞擊聲交織成地獄的樂章。雨水混合著粘稠的血漿,在青石地上肆意橫流,幾乎淹沒腳踝。
王燦目眥欲裂,親自帶著最精銳的親兵隊沖向絞盤房前的最后防線——那狹窄的登樓階梯入口。
“擋!給我擋!”他看著自己麾下驍勇的西門衛(wèi)隊在對方絕對數(shù)量和亡命氣勢的沖擊下像冰雪般消融,心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和一絲對昔日同袍的痛恨。他與渾身浴血、如同地獄惡鬼般的張奎在階梯中段轟然對撞!
“張奎!你瘋了!”王燦怒吼,長刀奮力劈下。
“王燦!擋我者死!”張奎的環(huán)首刀帶著千鈞之力迎上,金鐵交鳴震耳欲聾!巨大的力量讓王燦雙臂劇痛,氣血翻騰,腳下不穩(wěn),竟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得連退數(shù)步!正是這瞬間的遲滯,張奎身后的死士如同附骨之疽,怒吼著從他身邊的兩側(cè)硬生生擠了過去,用生命撕開了最后一道口子!
絞盤房所在的城樓平臺,成為了所有人的目標!這里稍微開闊,卻是廝殺最慘烈的地方!
整個西門的戰(zhàn)斗已經(jīng)白熱化。張奎的數(shù)千人死死堵住了通向絞盤平臺的各處通道和階梯入口,與從城內(nèi)各處倉惶涌來的云州軍增援部隊展開了慘烈的拉鋸戰(zhàn)!尸體在通道口層層疊疊地堆積,成為新的壁壘。喊殺聲震耳欲聾,每一次沖鋒都伴隨著成片的倒下!
而在絞盤房門前那不算大的平臺上,戰(zhàn)斗更是進入了徹底的瘋狂!張奎親率的數(shù)百前鋒死士,與絞盤房最后的近百名精銳守衛(wèi),進行了最血腥、最原始的搏殺!
這里沒有戰(zhàn)術(shù),只有最赤裸的殺戮意志的碰撞!斧頭劈開盾牌,長矛洞穿胸膛,斷刃刺入小腹,牙齒撕咬咽喉!殘肢斷臂四處飛濺,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絞盤鐵鏈和墻壁上,發(fā)出滋滋的聲響。每一寸地面都被黏稠的血漿和滑膩的肉塊覆蓋,幾乎沒有下腳之地。
張奎的左肩被一柄重錘砸中,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,劇痛讓他眼前發(fā)黑!但他反手一刀,將那偷襲的守衛(wèi)從肩膀到腰肋劈成兩半!他狂吼著,用還能動的右臂揮舞著卷刃的環(huán)首刀,繼續(xù)向前突進。一名
守衛(wèi)的長槍刺穿了他的大腿,他踉蹌著,卻死死抓住槍桿,任由長槍更深地貫穿自己,然后順勢撲倒對手,用牙齒咬碎了對方的喉嚨!
身邊的死士一個接一個倒下,但后續(xù)者踩著尸體,踏著血泊,不顧一切地填補空缺!守衛(wèi)絞盤的精銳也傷亡殆盡,但他們的抵抗同樣慘烈!
終于,當張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將環(huán)首刀捅進最后一名絞盤守衛(wèi)隊正的胸膛時,環(huán)顧絞盤平臺——還能站立的,包括他自己,已不足二十人,人人如同血葫蘆,重傷累累,搖搖欲墜。
絞盤房厚重的鐵門已被尸體和血水浸泡。
“火…點火。!”張奎拄著刀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,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,卻用盡殘存的生命力咆哮出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