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抬滑竿的就是百事通,哪里有好玩的,哪里有好吃的,問他們準(zhǔn)沒錯。文賢鶯聽那滑竿佬說了,心里有些向往,就說道:
“那你帶我們?nèi)ノ魅A寺吧,我還沒去過呢。”
“不去,就去鏡竹山!
這回輪到石寬搶滑竿佬的話了。
那滑竿佬有些為難,把竹竿都甩上肩頭了,卻不知道該往哪走,問道:
“少爺,小姐,那是去靜竹山還是西華寺。俊
文賢鶯想起了那天在小水潭的事,不由得臉上起了兩朵紅霞。抬滑竿的說靜竹山只是一座小土包,那肯定是沒有什么人游玩的。石寬是不是知道那里清靜,要帶她去鏡竹山,再來一次野外的美事?
這樣一想,她不禁也有些心動,羞澀的說道:
“聽他的,他說去鏡竹山就去鏡竹山吧!
“好哩,那坐穩(wěn)了小姐!
抬滑竿的一晃竹竿,就蕩蕩悠悠往城北跑去。
石寬可不是帶文賢鶯去游山玩水,他是要帶文賢鶯去見的方氏。
有時候文心見喊慧姐娘時,慧姐開心的答應(yīng)著,文賢鶯在一旁就會有點落寞。
這其中有文心見始終不愿意喊他為爹,喊文賢鶯為娘的原因,也有內(nèi)心深處永遠(yuǎn)無法割斷的親情。
方氏出去那么久了,文賢鶯幾乎沒有過問過,但是石寬知道她心里面肯定想娘的。好幾次,他都聽到文賢鶯夢囈,腦袋蹭著枕頭喊娘。
他想讓文賢鶯見一見娘,至少知道方氏現(xiàn)在過得怎樣。所以來縣城了,又沒有什么其他事要辦,那就去靜竹山一趟。
半個多小時過去,終于來到了鏡竹山下,石寬讓那些抬滑竿的在山下等,自己帶著文賢鶯拾級而上。
文賢鶯的心思總是很細(xì)膩,石寬讓抬滑竿的在山下等,她就知道不是帶她來山上做那好事了。就又有點納悶,問道:
“這山毫不起眼,不是游玩的地方,你帶我來這里,是要會見哪一位故人或知音嗎?”
“什么事都瞞不過你,山上住著一位你我的知音,好久不見了,找她敘敘舊。”
石寬并沒有直接告訴文賢鶯,并不是想給一個驚喜,這是憂傷的事,不會有什么驚喜。
石寬不明說是誰,文賢鶯也不追問,未知的人,其實也挺好玩的。
兩人就這樣子慢慢的走上山,和上一次來有所不同,上一次來是快入冬了,那寺廟后面的旱地上碩果累累。這次來才入秋,那幾片巴掌寬的土地上,卻是荒涼,沒有任何作物。
這也難怪,上半年旱了那么久,這山上的旱地根本種不出什么東西來。
才走到庵門口,里面就走出來了一位青衣灰帽的女人,那不正是方氏嗎?石寬和文賢鶯一下子就愣住了。
石寬有心理準(zhǔn)備,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碰面。
文賢鶯突然看到了她娘,心里頓時一片空白,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者是做什么?
方氏是想到前面沒有遮擋處,看看山下的,哪知一出門就碰上了女兒和女婿。她嘴角抖動了幾下,立刻沖過來抱住文賢鶯,哭著說:
“賢鶯,我兒賢鶯,你怎么來了?”
文賢鶯還有點不敢置信,傻傻的站著,任由方氏摟抱,不過她的眼淚也跟著流出來的。
文賢鶯不回答,石寬就幫忙回答了,他輕咳了一下,說道:
“娘,賢鶯想你,我就帶她來了!
當(dāng)初方氏說過,不希望石寬再來這里,也不希望告訴任何人?烧嬲姷搅俗约旱呐畠,她還是很高興的。她抬起了手,抹去文賢鶯臉頰上的淚水,欣慰的說:
“別哭,娘過得很好,別哭了,進(jìn)去,進(jìn)去看看娘住的地方!
方氏應(yīng)該是真的過得比較好,雖然現(xiàn)在穿的是青衣灰帽,臉上也不涂脂擦粉,臉色卻比以前更加紅暈,更加的細(xì)膩。可能是在這里沒有勾心斗角,沒有煩心事,人活得通透了吧。
文賢鶯跟著方氏走進(jìn)幽靜的庵堂里,看了方氏住的房間,整整潔潔,一塵不染。
那兩個老尼端來了茶水,簡單的問候幾句,就又退出去了。
文賢鶯一言不發(fā),就靠在方氏的懷里,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孩一樣。
方氏溫和的撫摸著文賢鶯的頭發(fā),聽石寬喋喋不休。
石寬也想像文賢鶯一樣一言不發(fā),可是所有人都不說話,那場面不得尷尬的要死啊。
所以他對方氏講了許多,講石頌文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會簡單的蹦出一兩句阿媽,還會翻身,可以自己坐在竹席上了。
講文賢鶯現(xiàn)在現(xiàn)在又懷上了,他希望這次是個女娃,可文賢鶯還希望是男娃。
還講了文賢貴越來越壞,把小蝶給趕走了,留下文田夫這個累贅。
方氏雖然已經(jīng)出家為尼,但只是逃避生活,并不是看破紅塵。
她也問了許多,問文賢安是否又添丁了。問文家門樓前河堤上那棵空心的柳樹,有沒有被風(fēng)吹倒。問她的院子,現(xiàn)在誰住進(jìn)去?
講的和問的,似乎都很默契,從未提起過文老爺。
在方氏懷里靠了估計有半個多小時吧,文賢鶯把人推開,說了來到鏡竹山的第一句話:
“石寬,我們走吧,別讓抬滑竿的等太久!
方氏哪里舍得啊,站起來又把文賢鶯抱住,在那臉頰上不斷的親吻,眼淚再次流出來。
“賢鶯,以后別來了,娘過得很好,娘知道你們也過得好就行。娘愛你,本應(yīng)該幫你帶小頌文,在看著你生第二個娃的,可是娘回不去了,回不去了!
文賢鶯還是不說話,她剛才說的那句話只是對石寬說的。她恨她娘嗎?不恨。愛她娘嗎?不知道。她也抹去她娘臉上的淚水,然后一轉(zhuǎn)身,狠心的走了。
石寬十分理解文賢鶯,對伸手在半空中的方氏說:
“娘,那我們走了,你過得好就行,過得不好就托人捎話給我。你別送出來了,你送出來賢鶯受不了,她是愛你的!
方氏又怎么會不懂得,她撲到了門口,扶在那門框上,張嘴咬住門框,不讓自己的哭聲驚擾到文賢鶯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