跑到了文賢安的家時,天色已經(jīng)逐漸暗了下來,客廳里還沒點燈,光線比較暗。
看到文賢安腦袋歪垂在一邊,靜靜的坐著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睡著了。
但他們都知道是死了,所以文賢鶯和文崇章還有些害怕,到了門口就站住,不敢跨進去。
面對一個死人,即使是石寬,也多多少少有點害怕。但是他跨進去了,到了文賢安身邊,也去搖晃一下。
“大哥,大哥!
文賢安不可能回答了,因為那手臂已經(jīng)開始發(fā)涼,人也僵硬,搖晃時就像搖一根木頭。
問也只是出于本能問一下,得不到回應是肯定的。石寬掏出洋火,把桌子上的煙燈點燃,招呼道:
“別怕,進來吧,人死如睡覺,他只不過是永睡不醒了而已!
文崇章牽著文賢鶯的手進來,他內(nèi)心依然很害怕,但言語堅強。
“姑丈,現(xiàn)在我該做什么?”
“等人來齊了再說吧,現(xiàn)在就我們幾個,也做不了什么。”
看不出文崇章是冷靜還是淡定,但這個樣子著實讓人心疼。石寬在他腦袋上摸了一下,自己坐到了一邊去。
文賢鶯只顧著流眼淚,什么話都說不出來,他把文崇章帶到一旁也坐了下來。
沒多久,大山和鄧鐵生等一幫下人就急匆匆的趕到,反倒是文家自己的人沒有一個到來。文賢貴去了木和鄉(xiāng),家里剩下女眷,現(xiàn)在又是晚上,不來還勉強說得過去?晌亩敿矣袃蓚男的,為什么也不來,這就讓石寬有點想不通了。
石寬想不通的,文崇章倒是有點想得明白,他走到了石寬身旁,小聲的說:
“姑丈,我是不是應該去報孝?”
這話石寬聽了都有點糊涂,死人了去通知至親,還真的不能像通知其他人那樣,得按照規(guī)矩來,拿一封小炮仗去報孝才行。
文崇章的話,旁邊人也聽到了,立即議論起來。
“到老外家才要報孝,自己這邊的親人,直接通知就可以。”
“不對,賢安少爺?shù)膸讉兄弟家,那可以派個人去通知,叫過來幫忙。文二爺家又隔了一輩,這就不同了,不去報孝禮數(shù)不到,他是不會來的!
“崇章少爺說得對,還是去報個孝吧!
“……”
石寬想了想也是,不管怎么樣,禮數(shù)一定要到。他站了起來,說道:
“賢鶯,你回去帶心蘭去報孝,崇章就留在這,一會裝棺入殮,還要到他幫忙。”
“哦,那我回去,大壯,你陪我回去!
天還沒黑透,外面的路都還可以辨認呢。可是文賢鶯卻不敢自己走回去,人在這種時候,不管是多么堅強,那都是有些慌的。
石寬也知道文賢鶯慌,可現(xiàn)在人手就這么幾個,慌也要辦啊。他過去抱了文賢鶯一下,拍拍那后背。
“回去了讓頌文陪你們一起去,頌文長大了!
“嗯!”
說到了大兒子石頌文,文賢鶯似乎有了點力量,推開了石寬,轉(zhuǎn)身走出去。
回到了家里,孩子們都已經(jīng)吃飽了,一個個安靜的坐在那里,沒有往時的喧鬧。文心見靠在了慧姐的懷里,而她自己懷里卻是抱著臉上還掛著淚珠的文心蘭。
文賢鶯努力控制不讓自己的淚水再流出來,平靜的說:
“心蘭,你爹死了,你要去告訴二爺爺!
“我一個人去嗎?”
文心蘭還小啊,心里害怕,說話時,眼淚又流了出來。
文賢鶯趕緊說:
“姑姑陪你,任何時候姑姑都會陪你。你不要害怕,頌文哥一會也陪我們一起去!
“哦。”
文心蘭這才不那么害怕,從文心見懷里站了起來,用手背抹著眼淚。抹了太多次眼淚,她的手背都有些粘了。
這時石漢文走過來,抓住了文賢鶯的手。
“娘,崇章在那里害不害怕?要不我去陪他吧!
“我也去,我是男子漢!
石釗文也跑了過來,仰著腦袋求文賢鶯。
文賢鶯一直忍著的淚水終于憋不住,再次流淌出來。她撫摸著兩個兒子的腦袋,心想不只是石頌文長大了,漢文和釗文也長大了。
既然是男子漢,那就要面對男子漢面對的事,她想了一下,點頭說:
“那你們?nèi)グ桑尨髩咽鍘銈內(nèi)。?br>死人對于小孩來說,那是天生的恐懼?墒瘽h文卻拽著石釗文的手,到了大壯的身邊。
大壯都有點為之動容,把石釗文抱起,一起又回文賢安的家。
看著兩個小男子漢走出去的背影,文賢鶯讓秀英取了幾封小炮仗來,帶著文心蘭和石頌文就出去了。
有石頌文陪著,也不需要叫秀英或者土妹陪伴,家里還有幾個孩子呢,需要人在家看著。
夜晚初春的龍灣鎮(zhèn)街道,乍暖還寒。行人稀少,稀稀拉拉,像忘記回巢的蜜蜂,這里一個,那里一只。
到了文鎮(zhèn)長家門口,石頌文掏出準備好的洋火把炮仗點燃!班栲枧九尽,炮聲驚醒了快要睡著的龍灣鎮(zhèn)。
多虧了石寬提議說讓石頌文陪來,否則誰幫鳴放鞭炮都是個難題。文賢鶯在文心蘭腦袋上摸了一下,小聲的說:
“一會二爺爺或者二奶奶出來,你就跪下說你爹死了,讓他們過去一趟!
“嗯!”
文心蘭似乎轉(zhuǎn)瞬間就懂事了,他乖巧的點了點頭。
炮聲響了,開門出來的不是文鎮(zhèn)長,而是下人阿忠。
不管是阿忠還是二爺爺,文心蘭雙膝一彎,跪了下去。
“忠叔,我爹不在了,我來報孝,請幫告訴一下我二爺爺和豪叔叔!
剛才大山就已經(jīng)來通知過,阿忠也已經(jīng)去告訴文鎮(zhèn)長了?晌逆(zhèn)長現(xiàn)在還在家里,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看著文心蘭小小的身軀跪在地上,阿忠實在不忍心,立刻雙手把人捧起。
“小姐,別跪了,我這就給你通報去。”
阿忠剛轉(zhuǎn)身走進去,文心蘭就又跪了下來。不需要誰告訴,她知道今天這個日子,是她一生中最卑微的,有求于人,必須要跪,別讓二爺爺一會出來,看到她不跪,感到不高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