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許久,沒有聽到鄧鐵生的嚎叫,也沒聽到鄧阿妹的哭聲了。石寬拍拍文賢鶯的后背,松開手走了進去。
屋里靜悄悄的,老鼠都沒有一個跑過,到了房門口看進去,見到鄧鐵生依然側(cè)坐在床頭,懷抱著似乎是熟睡的小芹。
他臉上淚水沒干,卻是再也哭不出聲來。鄧阿妹站在床前,雙手摟著他的腰,還在一下一下的抽泣。
石寬掏出了兩根煙,同時叼在嘴里點燃,走過去取下一根塞進鄧鐵生的嘴里,長嘆一口氣。
“鐵生,人死不能復(fù)生,放開她,準(zhǔn)備后事吧!
鄧鐵生看著似乎已經(jīng)冷靜了許多,煙叼在嘴里,既沒有往里吸,也不往外吐,就像叼了一根比較大的剔牙棍,沙啞的說著:
“我還想再抱抱她。”
石寬不知道怎么勸,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,鄧鐵生是不知道怎么處理事情。他把嘴里的煙霧向上噴,又說:
“那我張羅,去給她買一口棺材,讓土妹他們幫燒水,你一會把他身子擦干凈!
“嗯!”
鄧鐵生呆滯的回應(yīng)著,要不是有聲音發(fā)出,還以為是涂了彩的木偶。
石寬把鄧阿妹的手扯出來,拉著往外走。
“阿妹,出去跟姐姐們玩,別吵了你娘睡覺。”
鄧阿妹本來已經(jīng)哭停了,這會又哭出聲來,她搓著眼睛。
“我娘不是睡覺,她是死了,我娘死了。”
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,婆娘都是自己的。鄧鐵生想起了什么,把嘴里那叼著不抽的煙吐掉,倔強的喊:
“石寬,棺材買好一點的,要多少錢回來了告訴我,我拿錢給你,這個錢我要自己出!
石寬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,并不回答,牽著鄧阿妹往外走。
出到了外面,土妹又從他家院子里跑出來,憂心忡忡的對文賢鶯說:
“那孩子沒娘,要吃奶呀,嘴巴一直動,桂花說是要找吃的了,怎么辦?”
剛才把鄧鐵生的兒子抱出來,交給了土妹。桂花就推著土妹一起回家,說是剛出生的嬰兒,不能在外面吹風(fēng),等抱回家去。
文賢鶯只是顧著在這里和石寬傷心的擁抱,并沒有想到孩子的事情,這會土妹出來說了,一時不知所措。
連續(xù)抽了幾根煙,石寬的頭腦還算清醒,他想了一下,說道:
“之前買有一個洋奶瓶,你們?nèi)グ阉页鰜,看看誰家有奶,跑去討一點來先,先把人喂飽,再慢慢的想辦法!
一語就驚醒了在場這些沒有什么主見的女人,秀英立刻說:
“灣頭雷家媳婦在坐月子,她有奶,我跑去跟她要一瓶。”
“還是土妹去吧,你留在家和賢鶯一起幫一下鐵生!
石寬把秀英攔住了。
一旦回過神來,秀英想得也蠻周到。
“這種事去問人家討奶,得準(zhǔn)備個利是啊!
文賢鶯身上有錢,趕緊掏出來塞給土妹。
“嘴巴會說話一點,知道嗎?”
經(jīng)過了柳婆子回去的講述,許多街坊鄰居都知道鄧鐵生的婆娘生孩子死了。巡街的小警察也聽到,回警務(wù)所告訴了那些弟兄。弟兄們和鄧鐵生的關(guān)系都好,這會全部趕來,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。
人多了,事情就好辦一些。石寬點了兩個警察,讓他們分別去幫通知小芹和鄧鐵生的家人,其余的一起跟去長生鋪,買棺材去。
棺材買回來時,鄧鐵生已經(jīng)把小芹的身體擦拭好,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。一般人死了,換上衣服之后,就不能隨便觸碰,入棺都要用黃麻繩系著吊入棺里。
鄧鐵生舍不得小芹,根本不管這些,他不用任何人幫忙,就自己把小芹抱入了棺材里,一點點的擺好,讓小芹以一個最舒適的方式躺著。
裝了棺之后,弄上了矮板凳,燒了一炷香,又自己默默把那帶血的被子被單,以及小芹的那些衣服,全部抱出來,在木棚旁邊的一個角落點燃,在那默默抽煙流眼淚。
今天是過節(jié)呀,可是誰也沒心思弄吃的,還是大山隨便幫忙做一點,大家充饑了事。
這一晚,鄧鐵生抱著女兒鄧阿妹坐在棺材邊,一夜不睡,也一言不發(fā)。路途太遠(yuǎn),他家和小芹家的人還沒趕到,來陪伴的只有那些警察弟兄和石寬。
文賢貴對鄧鐵生還是可以的,不過他只是來走一走,說幾句安慰的話,也就回去睡覺了。
第二天早上,小芹和鄧鐵生的家人才分別趕到。人已經(jīng)死了,到了這里也只能是哭哭啼啼,燒上幾炷香,各自傷心罷了。
中午這樣,兩邊的親戚也陸陸續(xù)續(xù)趕來,有的去看鄧鐵生的兒子,也有的在這唉聲嘆氣,說這孩子苦,生下來就沒娘。也有的私下交談,說這孩子能不能養(yǎng)大,那也還是個問題。
確實是啊,孩子才剛出生,鄧鐵生是一個男的,該怎么養(yǎng)?以后天天東家討,西家問,給孩子找奶喝嗎?
討米討飯還容易一點,討奶可就難了啊。
大壯和石妮他們,都是回家過端午了的,今天一來到這里,看到了這事,無不為之傷心。
顧幺妹去看了一眼鄧鐵生的兒子,出來后眼睛紅彤彤的,拽著大壯找到了文賢鶯,遮遮掩掩:
“文校長,我看那孩子奶不夠,總是哇哇大路,腦袋動來動去。”
“雷家兒媳婦瘦得跟猴一樣,自己的孩子都喂得不飽,又能分出多少奶來。”
文賢鶯也知道孩子吃不飽,嘴巴整天一吸一吸的,碰到什么東西就想往里含?梢粫r半會,要去給他找個奶娘,那也不知道去哪找啊。
幺妹是窮苦人家,可沒想到什么奶娘的事,她有些吞吞吐吐。
“我和大壯回家過端午,家里的黃狗生了,只生了一個崽,奶多得很,狗仔也吃不完,要不……要不……”
不需要顧幺妹把話說明白,文賢鶯就明白什么意思,她很是驚訝,眼睛都瞪大了。
“狗奶?”
大壯有些著急,立刻把話接上:
“是啊,狗奶也是奶,能把人養(yǎng)活,我們隔壁村有個和我一般大,以前也是喝狗奶長大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