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7章 聽黨話,過好日子!
可能很多城市里的人,尤其是年輕一代,對這塊由當?shù)卣C發(fā)的「模范家庭」牌匾,不太理解其中的意義。
實際上在偏遠地區(qū),這個「含金量」還是很足的。
首先,它代表一種官方認可,并且敲鑼打鼓熱熱鬧鬧送到家門口。
在這個過程中,左鄰右舍都會出來圍觀,在由熟人社會構(gòu)成的農(nóng)村,這種「臉面」是無價的,它能夠極大提升一個家庭在村里的聲望。
其次呢,這塊牌匾還意味著在申請宅基地、小額貸款、困難補助、孩子當兵方面獲得優(yōu)先考慮。
當然這對陳著外公家來說,這一點大概率用不上。
最后,如果這家持續(xù)對村里有貢獻,并且在外還有一個強有力的家庭成員,使得各級政府對其始終保持尊重,這家人就能夠不斷地積累威望。
最后,他們甚至能夠參與調(diào)解鄰里糾紛和介入村務(wù)決策。
并且對于調(diào)解結(jié)果,村民們也都信服,比法律還有效果,這就是古代「鄉(xiāng)紳」的形成過程。
所以啊,這塊小小的牌匾,遠不止墻上的裝飾,它還是面子、里子、日子的三重認證,更是嵌入鄉(xiāng)土社會運行邏輯的一個重要符號。
又是遞煙,又是倒茶,經(jīng)過好一番招呼,總算把縣里送牌匾的一行人打發(fā)走,小院里只剩下一些本村的干部了。
他們可能從縣里面,多少聽說了一些關(guān)于「老毛家外孫」的傳聞,但是基層工作人員那張嘴啊,懂的都懂,能把「泰森吹成泰羅」的存在。
這個老毛家的外孫,差點被描述成比爾蓋茨了。
但是見面后,大家發(fā)現(xiàn)只是個低調(diào)的大男生,白凈帥氣但是話不多,文文靜靜的站在人群后面。
更多時候,任由大舅毛志遠和二舅毛宏濤上前應(yīng)酬。
大舅活了快五十歲,從沒像今天這樣「揚眉吐氣」。
他挺直腰板,對著幾位村干部從新上任的歐巴馬,侃到喬治亞的局部戰(zhàn)爭,又從孟買的襲擊,講到索馬利亞海盜,仿佛天底下就沒有他不懂的。
村領(lǐng)導(dǎo)聽了一會,都有點嫌棄的走了。
誰JB要聽這些啊,真是無聊,我難道不會自己編嗎?
只是大舅還有些意猶未盡,這么多年了,很少有人這么聽自己對國際局勢發(fā)表高論。
等到小院里只剩下自家人的時候,大舅大舅母,二舅二舅母還在興高采烈的嚷嚷著,張羅晚上要整幾個下酒菜好好慶祝。
「爸,一會我去街上買點鹵菜!」
大舅高聲說道。
外公不說話,只顧「吧唧吧唧」的抽著旱煙,盯著墻上的那塊嶄新的牌匾。
「爸,別看了!
二舅笑著說道:「這東西都掛咱家門頭了,你以后抱著睡覺都可以。
「我記得啊————」
外公吐出一口白霧,額間橘子皮似的皺紋更深了:「侍家也有這樣一塊牌匾」
「什么意思?」
大家都愣了一下,好好的提起這家人做什么。
「老大,他們家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?」
外公突然問道。
「現(xiàn),現(xiàn)在————」
大舅不知道父親的心思,但又不敢不答,撓撓頭說道:「好像在搬家,太多以前被欺負過的街坊朝他家扔雞蛋,所以兒媳婦準備帶著老兩口回老家了!
「那你也看到了,并不是拿了塊牌子,就能夠橫著走了!
外公把燒盡的煙葉倒出來,又不急不緩的填入新葉子:「不知道收斂的話,家破人亡,背井離鄉(xiāng),可能就是一晚上的事!
「就是!瞧把你給狂的!」
外婆也沉臉喝罵大舅:「沒喝二兩馬尿,自己先找不著北了!你當人家真樂意聽你扯那些玩意?再瞅瞅人家陳培松跟陳著,誰像你這樣翹尾巴?」
「老陳是當官的,陳著聰明,又讀了那么好的大學(xué),肯定比咱們強啊。」
大舅和二舅對視一眼,大舅訥訥的說道:「我們和侍家又不一樣,我們不會欺負人!
「侍家剛開始,也只是占點小便宜!
外公音調(diào)不高,也依舊嘶啞,但是每一句話都很有分量:「這塊牌子不是你們胡作非為的底氣,也不是你們炫耀的威風(fēng),而是要成為一把教尺,全家人的言行都得對得起「模范」的稱號!」
「我跟你們說,這牌子是陳著掙下來的,以后誰敢丟陳著的臉!」
外婆這個小老太太,也拿著割草的鐮刀,「蹭」的剁在地上:「別怪我不客氣!」
父母的這種舉動,仿佛突然澆下的一盆冰水,讓舅舅舅母們那些燥熱的心,突然間得到了冷靜。
陳著沒有打斷。
外公讀過書,但是沒見過什么世面,他除了看病,一輩子都沒出過河源。
外婆更別說了,「之乎者也」都沒聽過幾句。
可他們在日復(fù)一日的勞作中,沉淀出最樸素的智慧。
就像下湖捕魚,多大的船,捕多少的魚蝦,沒那么大的艙,捕上的魚獲反而是一種累贅,風(fēng)浪一起就翻掉了。
「咱們做人啊,排場超過了本分,災(zāi)禍就不遠嘍!」
外公看著兩個兒子,無不擔(dān)憂的說道。
暮色漸濃,萬綠湖的風(fēng)掠過湖面,卷起白浪「嘩啦~嘩啦~」聲聲拍打岸邊,輕柔而綿長,像是在為這個懂它的老漁民,輕輕應(yīng)和。
要是換成其他人,其他場合,陳著可能就出面說幾句高情商的場面話了。
不過講道理的是外公外婆,被批評的是大舅二舅,自己只是一個晚輩,上去沒大沒小裝什么逼。
于是,他就裝傻的坐在小馬扎上,看著大舅二舅被吊的飛起。
「————好了!
直到感覺差不多了,小老太這才收起脾氣,吩咐大舅母說道:「你騎車去街上買點鹵味,晚上喝點酒,明天陳著就要回廣州了。
「外婆!
陳著這才開口說道:「你們也和我一起去的吧,說真的我這次回來,最主要任務(wù)就是接你們二老去廣州過年。」
外婆沉默了一下。
遠處侍家搬家的動靜隱隱傳來,其間還夾雜著雞蛋砸在門板上的悶響。
「去!」
這一次,外婆果斷的說道:「我要去省城看看,我外孫闖出的天地!」
這句話好像春風(fēng)解凍,不僅陳著松了口氣,小院里所有人才悄悄松了一口氣。
大舅二舅畢竟還是壯年,多少有些事業(yè)心,雖然他們也認同父母剛才的言論,但是在外甥的指導(dǎo)下,腳踏實地賺錢總沒問題吧。
不過,要是外公外婆不去,他們單獨去廣州,這個心思就顯得太露骨了。
「媽,我去買菜!
大舅媽飛快的騎上自行車:「我記得陳著小時候喜歡吃鹵鴨舌,我這次多買點回來————」
大舅媽生怕外婆改主意,一溜煙已經(jīng)到了巷子口。
大舅母倒是沒想過要賺多少錢,但她有個幾子,以前條件不允許,所以沒有太多的奢望。
如今小姑子一家那么厲害,肯定要牢牢貼上去啊。
巷口鄰居看著大舅母臉上溢不住的歡喜,有人打趣的說道:「阿娟,聽說你家出了大人物!以后發(fā)財了,可別忘記帶帶我們啊。」
這要是換成平時,大舅母眉飛色舞的說道:「小事,到時讓你們都開上名牌小轎車!」
可是剛被訓(xùn)斥一頓,大舅母心里一突突,含糊的擺擺手說道:「什么、什么大人物————我們都是聽黨的話,過點本分日子!
「嘿!」
鄰居就奇怪了,這個腰比屁股粗的農(nóng)村婦女,什么時候政治覺悟這么高了?
(今晚還一章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