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清了,劉銳明的反應,已經(jīng)超出了一個普通公民面對警察正常詢問時的緊張范疇。這是一種知情者試圖掩蓋什么的恐懼。
他沒有再說什么和侯亮平一起,轉(zhuǎn)身走出了這家依舊喧鬧的飯店。
離開飯店后,趙承平和侯亮平?jīng)]有立刻回單位,而是在車里沉默了許久。
夜色下的城市流光溢彩,車窗外,無數(shù)的霓虹燈廣告牌飛速倒退,像一條條被拉長的、絢爛的傷口。車內(nèi)卻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寂靜,只有引擎在低沉地共鳴。那兩本散發(fā)著油煙味的陳舊花名冊,被趙承平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,像兩塊沉甸甸的、能壓垮人心的石頭。
“那個劉銳明,有問題!弊罱K,是侯亮平打破了沉默。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,“他不是在害怕我們,他是在害怕我們提起那兩個名字!
“他在撒謊!壁w承平的目光依舊注視著前方變幻的街景,語氣卻冷得像冰,“一個正常的飯店經(jīng)理,就算記不清兩年前的員工,也絕不會是那種反應。他的恐懼是真實的,這就說明,我們的方向是對的。”
“一個看得見的、活生生的恐懼,”侯亮平喃喃自語,“總比一個我們看不見的鬼影要好對付!
趙承平?jīng)]有接話,但他心中卻升騰起一股更為復雜的情緒。劉銳明的恐懼,是一把雙刃劍。它既是路標,指向了正確的方向;同時也是警鐘,提醒著他們,這條路上盤踞著的,是足以讓一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“老江湖”都聞風喪膽的猛獸。
車子平穩(wěn)地駛?cè)胧芯执笤,夜晚的警局褪去了白日的喧囂,只剩下幾間辦公室還亮著燈,像一座沉默的孤島。他們一前一后地走進辦公樓,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,帶著一種密謀般的回響。
沒有開大燈,趙承平只打開了自己桌上的一盞臺燈,昏黃的光暈在辦公桌上投下一片有限的光明,將周圍的黑暗襯托得更加濃重。他將那兩本花名冊攤開,而侯亮平則迅速打開了電腦,手指在鍵盤上敲擊,熟練地登入了內(nèi)部系統(tǒng)。
“先查王德海!壁w承平壓低了聲音,仿佛黑暗中潛伏著無數(shù)雙耳朵。
侯亮平點頭,將“王德!比齻字和他的身份證號碼輸入了公安內(nèi)網(wǎng)的人口信息管理系統(tǒng)。等待系統(tǒng)響應的幾秒鐘,漫長得像是幾個世紀。進度條的每一次跳動,都牽動著他們的神經(jīng)。
“滴”的一聲輕響,查詢結(jié)果彈了出來。
屏幕上,出現(xiàn)了一張像素不高的黑白證件照。照片上的王德海,國字臉,小平頭,眼神有些木訥,是那種扔進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的、最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面孔。
趙承平的目光迅速向下掃去,逐字逐句地閱讀著他的檔案信息。檔案上顯示,王德海,魯東省臨河縣人,有過兩次因打架斗毆被行政拘留的記錄,但都沒有留下案底。他的社會關(guān)系簡單得像一張白紙,只有一個遠在老家的、年邁的母親。他的人生軌跡,就是從一個工地輾轉(zhuǎn)到另一個工地,從一家小飯館跳到另一家小飯館,像一棵隨風飄零的蒲公英,毫無根基。
然而,當趙承平的目光落在他的從業(yè)記錄上時,他的心,猛地向下一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