腳下是一片泥濘的汪洋。黃色的泥漿沒過了他的鞋面,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,需要用力才能將腳拔出來。工地上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所謂的“建材”,但與其說是建材,不如說是一堆建筑垃圾。
趙承平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一捆散開的鋼筋上。
他的心,瞬間沉到了谷底。作為經(jīng)驗豐富的老偵查員,他辦過工程領(lǐng)域的案子,對建筑材料有著基本的常識。眼前的這些鋼筋,直徑細得令人發(fā)指,目測絕不會超過10毫米,比民用自建房的圈梁主筋還要細。更可怕的是,這些鋼筋并非正常的藍黑色,而是通體覆蓋著一層厚厚的、橘紅色的浮銹,有些地方甚至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斑駁的銹坑。這根本不是合格的建筑用鋼,而是從某個拆遷工地上回收來的、早已超過使用年限的廢鐵!用這種東西作為承重結(jié)構(gòu),蓋起來的不是佛堂,而是活棺材!
趙承平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。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,調(diào)整到靜音模式,對著這捆銹跡斑斑的“奪命鋼筋”,從不同角度、帶著不同的景深,快速而冷靜地連拍了數(shù)張照片。手機屏幕的微光中,那些銹跡顯得格外猙獰,像一道道控訴罪惡的血痕。
他的視線接著轉(zhuǎn)向旁邊幾堆破損的水泥袋。水泥袋的包裝印刷得極為粗糙,上面只有一個從未聽說過的、名為“金塔”的牌子,生產(chǎn)地址模糊不清。其中幾個袋子已經(jīng)破開了大口,灰撲撲的粉末狀物體流淌出來,與地面的泥水混成一團,變成了灰黑色的泥膏。
趙承平蹲下身,用手指捻起一點粉末。那粉末質(zhì)地粗糙,里面甚至能摸到細小的沙粒和不知名的雜質(zhì)。顏色也不是正常硅酸鹽水泥的灰綠色,而是呈現(xiàn)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白色。他幾乎可以斷定,這根本就是混雜了大量石粉和劣質(zhì)添加劑的假冒偽劣產(chǎn)品,其標號和強度,恐怕連最基本的C15都達不到。
他又拍下了幾張照片,將包裝袋上的“金塔”牌商標和破口處流出的劣質(zhì)水泥特寫全部記錄下來。這些照片,未來在法庭上,都將是無法辯駁的、將罪犯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鐵證!
趙承平的內(nèi)心,此刻已經(jīng)不是憤怒,而是一種冰冷的、透骨的寒意。這已經(jīng)不是簡單的偷工減料和貪腐了,這是一種對生命的極端漠視!他們明知這里是公共宗教場所,是未來會有無數(shù)信眾前來朝拜的地方,卻依然敢如此喪心病狂地使用這些足以致人死地的劣質(zhì)材料。這背后所隱藏的貪婪和冷血,已經(jīng)超出了常人的想象。
就在這時,他的目光被工地最角落里的一個簡易板房吸引了。
那是一個用藍色夾心板搭建起來的臨時工房,大概是工頭或項目經(jīng)理的臨時辦公室。板房的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鎖,看起來似乎很安全。然而,趙承平敏銳地注意到,旁邊的那扇鋁合金窗戶,并沒有完全關(guān)嚴,留下了一道約兩指寬的縫隙!
一個巨大的誘惑擺在了他的面前。他知道,這種地方,最有可能存放著施工日志、材料采購單、甚至一些見不得人的賬本!
趙承平的心跳開始加速。他看了一眼林子邊緣的侯亮平,對方正警惕地注視著通往這里的唯一小路,并對他做了一個安全的手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