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是我女兒,未來,可能會就讀的學校。”趙承平的語氣,依然平靜,但每個字,都像一根鋼針,扎向魏建民的心理防線。
“我女兒,今年六歲。很可愛,喜歡畫畫。她畫過一張畫,叫《我的新學!。畫上,就是這棟樓。有明亮的教室,有飄揚的紅旗,還有很多和她一樣,笑著跑著的小朋友!
魏建民的呼吸,開始變得有些急促。他戴著眼鏡的臉上,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。
趙承平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,他將另一份文件,推了過去。
“這是從你辦公室保險柜里,找到的一份‘內部備忘錄’。上面,是劉廣源親筆寫的、每一次給你送錢的時間、地點、金額。以及,作為交換,他要求你,在哪些項目的建材抽檢上,‘給予關照’!
“最關鍵的是,這份備忘錄的最后一頁……”趙承平用手指,輕輕點著那張紙,“……有你的親筆簽名。你簽的是‘已閱’。魏科長,你多年的機關工作經驗,應該讓你明白,‘已閱’這兩個字,在法律上,意味著什么!
魏建民的身體,猛地一顫!
他那張故作鎮(zhèn)定的臉,瞬間,土崩瓦解!
他知道,自己完了。那份備忘錄,是他最大的“護身符”,也是催他命的“閻王帖”。他留著它,是為了將來,萬一劉廣源翻臉,可以用來反制。卻沒想到,它成了壓死自己的、最后一根稻草!
趙承平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,看著這個精神防線已經徹底崩潰的男人。
“為了你兒子那昂貴的學費,為了你藏在海外的幾套房產,你拿全校幾千個孩子的生命,去當賭注!
“魏建民,現(xiàn)在,我再問你一遍!
他的聲音,陡然轉厲,如同法庭上的最后宣判:
“你,賭贏了嗎?!”
“哇——”的一聲,魏建民再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心理壓力,趴在桌子上,像個孩子一樣,嚎啕大哭起來。
防線,被徹底攻破。
哭聲中,他開始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,交代一切。
他承認,他收受了廣源建材負責人劉廣源,長達數年的、巨額的賄賂。每一次,當質安總站有抽檢計劃時,他都會提前,將信息泄露給劉廣源,讓他用合格的建材,替換掉檢查點上的樣品,以應付檢查。
而他的交代,就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。
一個比趙承平預想中,更加龐大、更加嚴密的、盤踞在城市建設領域內部的“腐敗共生體”,被撕開了一個猙獰的、流著膿血的口子。
這條線索,如同一根藤蔓,牽出了更多、隱藏得更深、職位更高的“瓜”。
調查范圍,再次,無可避免地,擴大了。
夜,已經很深了。
市紀委辦公樓,那間被用作“8·12”專案組指揮部的會議室,此刻,只剩下了趙承平一個人。
曾經貼滿墻壁的、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圖和案件分析板,已經被取下,只留下淺淺的膠帶印記,像一幅抽象的、記錄過激烈戰(zhàn)爭的地圖?諝庵校枪苫旌现銦、泡面和腎上腺素的亢奮氣息,也早已散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、近乎凝固的寧靜。
趙承平的面前,攤開著他這輩子寫過的、最沉重的一份報告。
它的標題,平淡無奇——《關于“8·12”重大工程安全隱患系列案件調查工作的綜合報告》。
但這每一個字背后,都浸透著血淚與汗水,承載著一座城市的創(chuàng)傷與反思。
這不僅僅是一份報告,它是一份詳盡的、精確到每一根鋼筋、每一袋水泥的“犯罪現(xiàn)場勘驗記錄”;是一份描繪了從“幽靈工廠”的骯臟車間,到政府工程的宏偉工地,再到某些官員黑暗辦公桌的全流程“罪惡旅行圖”;更是一份對那些已經被繩之以法的罪犯,以及那些即將面臨審判的“保護傘”們,發(fā)出的、用鐵證鑄就的“終極起訴書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