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小媳婦嚇得花容失色,尖叫著躲到了自己丈夫的身后。
她的丈夫,一個文弱書生,漲紅了臉,指著老乞丐怒斥道:“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!竟敢調(diào)戲良家婦女!你這瘋子,再不滾,我就報官了!”
“官?官也是假的!”老乞丐笑了起來,笑聲凄厲而悲愴,他張開雙臂,對著周圍所有的人大喊:“你們都是假的!這座城是假的!天是假的!地也是假的!我們都在一個盒子里!一場永遠不會結(jié)束的戲!你們都在演,演得好賣力,演得連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誰!為什么不醒來?為什么還要演下去?!”
周圍的人群,終于有了反應(yīng)。
他們沒有憤怒,沒有驚恐,更多的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憐憫與鄙夷。
“唉,這瘋老頭又犯病了!
“真可憐,聽說他年輕時是個秀才,后來科舉失敗,受了刺激,就變成這樣了!
“離他遠點,晦氣!
“城衛(wèi)兵怎么還不管管?”
他們竊竊私語,看向老乞丐的眼神,就像在看一個無害但令人不快的丑角。
他們的反應(yīng),是如此的“標準”,如此的“正!,每一個表情,每一句議論,都完美地符合一個正常社會中,正常人該有的反應(yīng)。
他們不屑一顧,只當他是瘋子。
而我,在這一刻,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
我的目光,死死地鎖定在那個老乞丐身上。
他不是在對周圍的人說話。
我看得分明,在他沖向張屠夫,沖向那個小媳婦的時候,他的視線,他的焦點,始終是渙散的,仿佛他看到的,根本不是眼前這些人,而是一些透過他們身體,存在于另一個維度的幻影。
他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,似乎能穿透這層“正!钡膫窝b,看到所有人都被蒙蔽的“真實”。
他口中的“忘川”、“九天仙女”、“瑤池”,這些詞匯,在這個凡人世界,只會被當成瘋言瘋語。
但在我聽來,卻非比尋常。
我下意識地看向梁凡。
他依然坐在那里,如同一口古井。但這一次,我敏銳地察覺到,他的目光,不再是像往常一樣,毫無焦點地倒映著整個市井。他的視線,正清晰地,不帶任何情緒地,落在那個老乞丐的身上。
這是我認識他以來,第一次看到他如此“專注”地看著某一個特定的人。
這個發(fā)現(xiàn),讓我心中一凜。
梁凡也注意到了。
這個老乞丐,就是我們等待了二十七天的那個“變量”!
城衛(wèi)兵終于姍姍來遲。他們粗暴地推開人群,熟練地架起老乞丐的胳膊,就要將他拖走。
“放開我!你們這些戲子!木偶!放開我!觀眾在看著!天在看著我們!你們要演到什么時候!”老乞丐瘋狂地掙扎著,雙腳在青石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。
他的聲音越來越遠,市集很快恢復(fù)了喧鬧。
剛才的插曲,只是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,漣漪散去,了無痕跡。
“客官,這布,您到底還要不要了?”之前那個大嬸不耐煩的聲音將我拉回現(xiàn)實。
我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,臉上擠出一個公式化的商人笑容:“要,當然要。大嬸,算您便宜點,這個數(shù),您拿走!
我迅速地完成了這筆交易,然后對梁凡遞了個眼色。
“梁凡,看好攤子,我內(nèi)急,去去就回!
我用一個最合情合理的借口,脫離了攤位,快步向著城衛(wèi)兵拖走老乞丐的方向走去。
我沒有跟得太近,始終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