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紀(jì)大了,聽不得大呼小叫,朱康手一顫,差點(diǎn)兒把玉勺捅進(jìn)鳥兒腹中。
“失儀失態(tài),成何體統(tǒng)!”
朱康拍打錦袍水漬,訓(xùn)斥道:“不就是擊鼓鳴冤么,哪月沒個十次八次,又不是朝廷派出的御史,用御劍敲的鼓!
班頭沒來得及站穩(wěn),沉聲說道:“稟大人,是老君山的道士在擊鼓!
“道士?”
朱康旋即呆住。
當(dāng)了二十年縣令,尚未遇到過道人鳴鼓叫屈,況且是仙山來客,怪不得班頭驚慌。
朱康把綠眉送入籠中,問道:“所為何事?”
班頭矮身答道:“派人問了,那兩名道人閉口不言,只是一味擊鼓,瞧那架勢,非把鼓搗爛了不可,大人,來者不善,要不您先躲躲?”
朱康豎起耳朵,終于聽到縣衙大門傳來的動靜,悠悠起身,正色道:“我乃朝廷命官,蕭大人親筆入冊的七品,即便是仙山真人,也要遵循王法。躲什么躲,更衣,待本官去會會他們!
打有補(bǔ)丁的官袍套住錦衣,檀木鳥籠和玉勺一并送入屋中。
朱康不貪,但架不住有人硬送,這么多年下來,積攢出諾大一份家業(yè),只是他為人小心謹(jǐn)慎,從不在外張揚(yáng)。
來到公堂,下面已站好了三班人馬,一名少年笑吟吟居中而立,兩名道人抱著一名渾身劇顫不止的老翁,場面有些滑稽。
朱康掃了眼眾人,坐入太爺椅,聲音冗長問道:“何人擊鼓鳴冤?”
老農(nóng)拼命掙脫,哭哭啼啼辯解道:“青天大老爺,是他們擊的鼓,不關(guān)我事。
朱康瞄向李桃歌和兩名道士,問道:“你們是何人?”
老農(nóng)迫切說道:“他們是冒充老君山道長的賊人,想要謀財(cái)不成,于是便想害命,草民略施小計(jì),把他們騙到縣衙,請大老爺速速把賊人押入大牢!”
“賊人?”
朱康笑了笑,捏起灰白胡須,不慌不忙道:“頭次見到賊人擊鼓鳴冤,倒是一樁趣聞,放心,無論再厲害的江洋大盜,進(jìn)了縣衙,就再也別想出去!
隨后驚堂木一拍,厲聲道:“跪下!”
二十年積攢的官威,確實(shí)不俗,換成別的賊人,或許會嚇得屁滾尿流,可堂下的少年充耳不聞,負(fù)起手來,緩緩踱步,“敢問縣令大人,鄭老漢自家的田,為何不許耕種,反而丈量完后,要將八成送給錢家?”
朱康眼再花,也能看出少年貴氣纏身,心中不由一驚,斟酌好說辭,正色道:“丈量田畝,乃是朝廷國策,為的是清隱田,增稅銀。至于鄭老漢的田為何自己不能種,又為何要送給錢家,本官尚不知情,或許是六房小吏所為。”
怕對方是誰家公子,于是態(tài)度客氣了許多,七品縣令雖是一方父母,可惹不起的神仙太多了,隨便在都護(hù)府里拎出一名藍(lán)衣,就夠他吃不了兜著走。
萬林縣的大事小情,繞不開縣令,錢家是本縣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大財(cái)主,侵吞別人良田,走的正是他的門路,百兩嶄新銀子埋進(jìn)了地窖,收了錢,自該為人家辦事。
李桃歌微微一笑,昂首道:“收受賄賂,拉攏豪紳,事發(fā)后,一問三不知,拉出下面小吏來背鍋,縣令大人,這就是你的為官之道?”
朱康抄起驚堂木,怒道:“污蔑朝廷命官,來人,先打二十大板長長記性!”
一道黑影眨眼間來到桌案。
正巧抵住驚堂木下落。
田黃印璽。
朱康大驚失色,哆哆嗦嗦反轉(zhuǎn)過來,見到青州侯印四個字,雙腿一軟,終于知道來人身份,顫聲道:“下官拜見侯爺!”
李桃歌大搖大擺走來,經(jīng)過彎腰作揖的朱縣令身邊,拍了拍他佝僂后背,大剌剌坐進(jìn)太爺椅,輕聲道:“你貪了多少銀子,與誰勾結(jié),本侯沒興趣打聽,我只想問一聲,如此丈量田畝,是你自己主意,還是刺史大人授意,或者是……莫都護(hù)放任不管?”
朱康急的滿頭大汗,提心吊膽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是……”
三個字說完,兩眼一白,昏了過去。
眾人互相對視,不知該怎樣收場。
李桃歌咧嘴輕笑:“既然縣令大人身體抱恙,不急著問案,先養(yǎng)病,縣里恐怕沒啥好郎中,班頭,套輛馬車,把大人拉到神岳城,我請莫都護(hù)親自給他老人家把脈!
與不良人那幫家伙混久了,自然知曉如何對癥下藥,攻心,才是上上策。
一聽要把自己拉到神岳城,朱康頓時睜開昏花老眼,雙手合十,苦苦哀求道:“侯爺,求……求您放我一馬,我上有九十老娘,下有五歲曾孫,若是去了都護(hù)府,一家人可就完了!
李桃歌好笑道:“都護(hù)府又不是刑部大牢,治病而已,咋能進(jìn)去就家破人亡了呢?”
朱康為難道:“我……哎!~”
李桃歌舉起印璽,在朱康額頭摁了一下,緩緩說道:“既然想活,干脆賜你一條明路,當(dāng)條好狗,把沆瀣一氣的王八蛋都咬出來,怎樣妄改國策,怎樣欺壓百姓,收了誰的錢,又給誰送了禮,一五一十,吐個干凈。不用擔(dān)心誰會把你整死,放心大膽的咬,額頭的印章,就是護(hù)身符!
朱康勉為其難答了聲是。
李桃歌將視線轉(zhuǎn)到鄭老漢,老爺子眼眸呆滯,張著嘴巴,似乎仍陷在夢中。
李桃歌指著自己,笑道:“老人家,還要告我嗎?不告的話,我們可要退堂了。”
鄭老漢結(jié)結(jié)巴巴道:“告……個屁!
李桃歌哈哈大笑,拎著朱康走向后衙。
等人走后,鄭老漢才從青磚上爬起來,轉(zhuǎn)過身,驕陽如火,不可直視,只能捂住腦袋走出縣衙。
出了大門后的他猶如夢一場,喃喃自語道:“侯爺?那是多大的官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