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起頭,目光中充滿了無助和哀求,但最終,她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:“好,我知道的,我不會亂說的!边@句話,她說得無比艱難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,帶著血的味道。
她不能鬧,不能哭,不能給傅京禮丟臉。她必須像個懂事的、識大體的女伴,安靜地站在他身邊,哪怕內心早已天崩地裂。
話音才剛剛落下,她下意識地再次抬起頭,目光有些茫然地掃過人群。
就在這一刻,她看到了溫栩栩。
溫栩栩重新回到了拍賣會場。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下來了,不再是之前那件。
許寧沒見過溫栩栩身上那套新的禮服,但只要那衣服穿在溫栩栩身上,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矜貴與不凡,讓她覺得那禮服的價格必定不菲,絕非凡品。
但此刻,許寧的注意力,完全被溫栩栩身上的新禮服吸引了。
溫栩栩這個時候換禮服是什么意思?
一個念頭,不受控制地鉆進了她的腦海。
撞衫。
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,撞衫是一件頗為尷尬的事情,尤其是當兩人的氣質、身份、品味有高下之分時,“誰丑誰尷尬”的定律便會顯現(xiàn)。
許寧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,又看了一眼溫栩栩身上那套明顯價值不菲的新禮服,一股強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。
在她看來,她們兩個之間,丑的、尷尬的,不應該是她自己嗎?
論出身,她低微不堪,論品味,她自認無法與溫栩栩相比。
按照常理,應該是她覺得與溫栩栩撞衫是種恥辱,是她應該感到尷尬,甚至應該主動去換掉衣服才對。
可為什么?
為什么換衣服的是溫栩栩?
這個不合常理的舉動,像一把尖銳的刀,剖開了許寧內心最敏感、最脆弱的角落。她的思維,瞬間變得尖銳而偏執(zhí)。
她尖銳地想溫栩栩大概就是在瞧不起自己!
對,一定是這樣!
溫栩栩是覺得跟她穿同一件禮服是一種丟臉的行為,是覺得她們兩個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,同穿一件衣服會玷污了她的身份和品味,所以才不惜中途換裝,也要與她劃清界限!
這個念頭一旦產生,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瘋長。她將溫栩栩所有細微的表情、不經意的動作,都解讀為對自己的鄙夷和不屑。
溫栩栩那優(yōu)雅的姿態(tài),在她看來是居高臨下的炫耀,溫栩栩與旁人交談時偶爾投來的目光,在她看來是帶著憐憫和嘲弄的審視。
許寧的出身,注定了她會異常的敏銳和敏感。
她像一只刺猬,將所有的善意都解讀為惡意,將所有的無意都放大為針對。
她習慣性地將自己放在一個被審判、被挑剔的位置上,所以,當溫栩栩換衣服這個行為出現(xiàn)時,她首先想到的,就是自己被嫌棄、被鄙夷了。
這種被“瞧不起”的感覺,深深地刺痛了她,讓她內心的自卑和怨恨,像毒藤一樣,瘋狂滋長。
她忘記了,或許溫栩栩換衣服只是個人喜好,或許是衣服不合身,或許是其他原因。
但在她那被自卑和敏感扭曲的視角里,這一切,都成了針對她的、赤裸裸的羞辱。
她甚至沒有勇氣去質問溫栩栩,只能將這份屈辱和憤恨,深深地埋在心底。
她的臉色,變得更加蒼白,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,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,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。她只是死死地盯著溫栩栩的方向,眼神中充滿了怨毒和不甘。
拍賣會場內,燈光依舊璀璨,賓客們低聲交談,氣氛看似依舊熱烈。
然而,在許寧的感知里,這一切都變了味道。
她覺得周圍人的每一個眼神,似乎都在打量她,都在對她指指點點。她覺得那些低聲的交談,內容都是關于她的出身,關于她的不堪。
她像一個闖入者,一個誤入天鵝群的丑小鴨,格格不入,備受矚目,而這份矚目,全是惡意。
她下意識地往傅京禮身邊靠了靠,仿佛他是她唯一的避風港。但傅京禮的沉默和疏離,又讓她感到一陣絕望。她明白,此刻,她只能靠自己。她必須挺直脊背,即使內心再如何翻江倒海,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絲毫的怯懦。
許寧的神經,本就因溫栩栩的換衣而繃緊到了極致,像一張拉滿的弓弦,隨時可能斷裂。
她敏感地捕捉著周圍每一個細微的眼神和聲音,將它們都解讀為對自己的審判。
就在她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,內心卻在風暴中掙扎時,一陣壓得極低,卻清晰可聞的議論聲,像毒蛇的信子,絲絲縷縷地鉆進了她的耳朵。
“哎,你們說,溫栩栩是不是覺得丟人啊?”一個帶著幾分刻意壓低的女聲,帶著毫不掩飾的八卦和幸災樂禍,“跟她穿同一件衣服,是不是覺得跌份兒,太丟臉了,所以才中途換衣服的?”
“可不是嘛!”另一個聲音立刻附和道,語氣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,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,不知道是哪家破落戶出身的,以前見都沒見過這號人物,也敢來參加我們圈子的拍賣會?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。”
“就是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。她來這兒干嘛?買什么?買得起什么?怕不是來充數(shù)的吧?”又一個聲音加入進來,話語中的惡意,像冰冷的針,一根根扎在許寧的心上。
這些議論聲不大,卻擊中了許寧最脆弱的地方。
她們口中的“破落戶”、“見都沒見過”、“買不起”、“充數(shù)”,每一個標簽,都精準地貼在了她的身上,將她那點可憐的自尊,碾得粉碎。
“破落戶”這是對她出身最直白的羞辱,她無法反駁,因為這是事實。
“見都沒見過”這是對她社交圈的否定,她像個闖入者,不被這個圈子接納。
“買不起”這是對她經濟實力的嘲弄,暗示她在這里只是個陪襯,是個笑話。
“充數(shù)”這是對她存在意義的徹底抹殺,她不配擁有席位,不配參與其中。
許寧的下唇,被她自己咬得死死的,幾乎要滲出血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