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訊傳遍周邊村寨,雖然是場小勝,可對于成立未滿月的“八莊盟”來說,卻是天大的喜事,各莊上下全都信心倍增,再加上盟主在戰(zhàn)場上指揮若定,神勇過人,除了龜山堡的劉波和亨利忙于筑城之外,其他六位莊主全趕過來道賀。
洪天澤設宴招待來客,兄長洪天寶坐在首位,自己和陳巨、金望北同六位莊主圍坐在旁。
酒宴開始,許家圩莊主許雄飛首先起身,畢恭畢敬地給洪天澤敬酒,接著轉過身來,向眾人繪聲繪色講述洪天澤如何排兵布陣,怎樣戲耍匪首劉黑塔的經過,末了贊服:“莫說黑大個,便是我老許,活了四十多年,也從未見過盟主如此神力!
洪天寶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臉帶得色:“不瞞各位,舍弟自幼便氣力過人,4,5歲時特別喜歡與山羊角力,嘿嘿,家中長輩怕傳出去有辱斯文,秘而不宣,自然不為外人所知。等他到了7歲,就隨叔父南下三佛齊,一晃9年,連我都忘了這回事!
金望北接過話頭,“天澤氣力過人是不假,可單憑氣力如何能降服得了劉黑塔?陳教頭調教的一身好武藝才是根本!
金望北雙手舉杯,沖著陳巨微微頷首,徑自干了。
陳巨忙舉杯相陪,眾莊主見狀,紛紛舉杯相勸,眾人喝個不亦樂乎。
推杯換盞之后,盤天龍粗聲粗氣喊道:“陳教頭武藝高強,正是我八莊盟之福,萬望不吝賜教,讓兒郎們學得幾成功夫,號叫韃子嘗嘗厲害。”
眾莊主聞言頓時七嘴八舌的附和。
陳巨摸著下巴上的胡茬,微微一笑:“若論武藝,陳某如今在這莊里只能排得第四。”
盤天龍牛眼上翻,愕然追問:“不可能,除了盟主,還有誰人如此厲害?”
陳巨緩緩端起酒杯:“武藝最強的乃是大秦武士,亨利!
洪天澤點頭附和:“單以氣力相較,他都不弱于我。”
盤天龍心有不甘,“那第二名是盟主了吧?”
“不錯!标惥抟伙嫸M:“第三便是今日被降服的匪首,劉黑塔!
“他?”許雄飛親眼目睹劉黑塔被洪天澤一招擊倒,陳巨又是洪天澤的師傅,不禁感到有些疑惑:“陳教頭,你你你,過謙了吧?”
陳巨搖搖頭,“非也非也。呵呵,這個劉黑塔啊,咱們絕不可等閑視之——那把巨斧少說也有數十斤重,他舞動起來毫不費力,縱跳自如,換做我來難以做到。”
許雄飛聽了,瞬間臉現憂色,左右看了看,壓低聲音:“劉黑塔如此了得,那些個盜匪又盡是桀驁不馴之輩,只怕是不好駕馭。
金望北連連點頭:“天澤,許莊主所言極是,為今后之計,不如——”
金望北立掌如刀,虛劈一下。
莊主們把目光匯聚在洪天澤身上,顯然都認同許金二人的擔憂。
洪天寶看著弟弟,“天澤,把你的措置說出來,好讓眾莊主安心!
洪天澤點點頭:“不瞞各位,早間在許家圩,在下委實有過同樣的想法,可轉念一想,他們乃是走投無路的官軍,并非作惡多端的慣匪,又僅僅是虛言恐嚇,并無屠戮百姓的劣跡,罪不至死。”
陳巨緩聲提醒:“話雖如此,可這數百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,又是共進退的,果真把兵器還給他們,倘若鼓噪起來,還如何制得?”
洪天澤恭敬答道:“師傅,兄長,各位莊主,這些盜匪是李璮舊部,如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,如何敢鋌而走險南下?區(qū)區(qū)幾百人,莫說攻城拔寨,連輜重都無,稍微大點的塢堡都打不下,劉黑塔有自知之明,這才爽快答應!
“盜匪總共389人,其中傷兵45人,我打算將扣掉傷兵后的344人分成四隊,全部做步軍,由劉黑塔指揮兩隊,其余兩隊,一隊交給師傅,一隊派去龜山堡,由亨利調教,那些傷兵復原之后打散到步軍里!
天寶未置可否:“分散開來好是好,可劉黑塔會怎么想?愿意接受嗎?”
“我等下便去跟他挑明,倘若不愿接受,只能押送出境,讓其自生自滅!
陳巨想了想,“你想賭劉黑塔的人品和眼光?”
“正是!
莊主們互相望了望,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,便不再詰問。
洪天澤見狀只得進一步解釋:“各位莊主有所不知,今日一戰(zhàn)咱們大獲全勝,可兩軍陣前,莊客們與盜匪相比,少了份悍勇與殺氣,倘若沒有神臂弓和騎兵,結果可就難以預料了。故而我想將盜匪融入軍中,盡快提升戰(zhàn)力與士氣,又可借鑒他們與蒙古軍搏殺的經驗。”
莊主們這才明白過來,不禁佩服地五體投地,盤天龍更是忍不住出聲問道:“盟主,你如何想得出這般謀劃?”
洪天寶見天澤笑而不語,便替他答道:“盤莊主,天澤在三佛齊長大,那里海匪多如牛毛,我家船隊經年累月與他們搏殺,所見所聞比起我們來當然要多得多!
“原來如此!”
盤天龍環(huán)顧左右,連連點頭,余下的莊主盡皆釋然。
隨后,陳巨和金望北簡明扼要把馬步軍操演情形說了一番,許雄飛親眼目睹了他們的表現,自然是贊不絕口,其他人聽了更是放心,于是開懷痛飲,直到深夜方才散去。
送走了六位莊主,陳巨和金望北也一起回去歇息了,洪天澤站在臺階上目送眾人遠去,低頭想了想,“哥,咱們去見見劉黑塔!
洪天寶抬頭看看滿天星光,“會不會太晚了?”
“應該不會——換做我是劉黑塔,定然是徹夜難眠!
洪天寶點點頭,“也對——你想跟他攤牌?”
洪天澤“嗯”了聲,“還請哥哥幫忙看看,此人是否值得信任。”
“這么說,你不是很有把握,那方才——”
“嘿嘿,自然是假裝的!
洪天澤苦笑道:“哥哥,今日若是不納降盜匪,又不能放他們?yōu)榈溹l(xiāng)里,只能盡數殺了,可是一來太過殘忍,二來也怕盜匪拼死反擊,弄個魚死網破!
洪天寶安慰道:“天澤,今日之事,你處置的非常妥當,我想,便是祖母父親叔父知道了,也會贊同的!
“不過,擔心也是對的,咱們要知道,這個劉黑塔,能否擔得起八莊盟的信任。”
兄弟二人轉身進宅,穿過幾道院子,來到后花園旁邊的一個小跨院,門邊的兩名莊客躬身行禮,拉開院門,洪天寶在門口停住腳步,環(huán)顧左右,見花木從中還藏著十余名弩手,這才放心。
一進院門,兄弟倆就看到正房中門大開,劉黑塔大刺刺坐在方桌后面,面前擺著幾個小菜,借著燭光在自斟自飲。
洪天澤道了聲“打擾”,把天寶介紹給對方,劉黑塔起身相迎讓座,然后斜著一雙醉眼瞅著洪家兄弟,冷哼道:“洪盟主,劉某還以為你不來了呢!”
兄弟倆互相看了看,笑問:“劉老大,你莫非早就料到我們會過來?”
劉黑塔訕笑幾聲:“劉某行伍出身,是個粗人,喜歡直來直去。今日我等請降,盟主也納了降,可要是說彼此間毫無猜忌,那是扯淡。嘿嘿,盟主想來定是要思謀個萬全之策,再來找我!
洪天寶上下打量幾眼對方,連連點頭,“劉老大,看不出來啊,你還有這等料事如神的本事。”
劉黑塔擺擺手,“常理而已。”
洪天寶朝天澤點點頭,后者想了想,“劉老大,你性格直爽,莫如直抒胸臆!
“盟主是爽快人,那劉某就不客氣了。”
劉黑塔遙望北方,沉聲道:“我原是李璮將軍部下,率部追隨將軍起兵,計劃反蒙歸宋,可將軍兵敗被擒,我等破圍而出,不得已嘯聚山林!
“原先蒙古國主不準修筑城墻,再加上我部都是益州人,本鄉(xiāng)本土,地形熟悉,非但來去自如,偶爾還能攻城拔寨,給蒙古軍以殺傷,可最近大都嚴令各地整飭城防,加強守備,又派出大隊蒙古精騎,四處追殺,我們屢戰(zhàn)屢敗,走投無路,不得已冒險一搏,越境來到大宋。”
“誰曾想,這兩淮之地,非但人煙稀少,找到幾個莊子,又都是深溝高壘的塢堡,咱們沒有攻城器械,難以得手,更不要說重兵駐守的城池了,前進無路,后退無門!
劉黑塔摸摸腦袋,“說老實話,幸虧遇見盟主,不然的話,果真要變成打家劫舍的盜匪,那可就辱沒祖先啦!
洪天寶感到有些奇怪:“為何不投宋軍?”
“投宋軍。抗,那還不如回去跟蒙古韃子拼了!”
劉黑塔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,“早在金朝,咱們北邊帶兵投過來的那些,韃子隨便派支軍隊在城下咋呼幾聲,你大宋馬上乖乖的把將官首級送出去,果真是‘送’朝,這蒙古比金朝還要兇殘,能有例外?”
“那你為何愿意甘心投靠我們,做普通鄉(xiāng)勇?”
“普通鄉(xiāng)勇?盟主,你可是太小看八莊盟了——老實說,你的兵比起大宋官軍強多了!
劉黑塔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:“蒙古大汗忽必烈,野心勃勃精明過人,時刻在厲兵秣馬,定要滅了你們大宋才甘心。大宋自然不會束手待斃,待到傾國大戰(zhàn)到來之時,這兩淮兵家必爭之地,一支數千人的軍隊,豈能置身事外?呵呵,只想看家護院?只怕蒙古人答應,大宋官府都不會答應!
洪天寶心中暗暗點頭,“依你之見——”
“倘若天下大亂,咱們有兵有糧,割地自雄還是待價而沽,誰能阻擋?”劉黑塔起身雙手抱拳,深施一揖,“在下是個粗人,想法很簡單:就是鐵了心跟著二位,好飛黃騰達!
洪天寶搖頭嘆道:“我們洪家跟其他幾個莊子,僅僅是結盟自保而已,真的沒有什么非分之想!
“嘿嘿,可萬一老天偏要給你改命呢?”劉黑塔苦笑搖頭:“十幾年前,我劉黑塔還是個鄉(xiāng)野村夫,整日里盤算著三十畝地一頭牛的好日子,可如今呢?還能回去種田嗎?”
天洪澤想了想:“不錯,時勢委實能造英雄,可萬一不能如你所愿呢?”
“看走了眼,劉某自然愿賭服輸!眲⒑谒粗榧倚值,指天發(fā)誓,“二位放心,他日某家若敢作亂,天誅地滅!
天澤兄弟見劉黑塔耿直坦誠,便放下戒心,試探著將他部下的安排說出來,沒想到對方不但不以為意,反而極力稱道,頓時心下大悅,于是又乘機詢問蒙古治下的山東風土人情,駐守軍力,乃至李璮叛亂的前因后果,沒成想越談越投機,一直到天光放亮方才醒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