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他醒來,定可破境。
……
東土,佛門之地。
一間簡陋的禪院,其內(nèi)生長著一棵年份久遠的菩提樹。
樹下擺放著兩個蒲團,坐著兩位高僧。
一個是現(xiàn)任佛門住持,曾經(jīng)飽受世人爭議的佛子。著一件黑色袈裟,身側(cè)佇立著一柄樸實無華的禪杖。佛韻祥和,莊嚴肅重。
另一個是踏入半佛之境的靜遠和尚,穿著深黃色的樸素袈裟,身材微胖,面容枯槁,皺紋繁多。
“老衲大限將至,往后的路,不能陪住持一起走了。”
靜遠高僧面無血色,聲線沙啞。
很久以前,他踏上了元初古路,于生死之間強行參悟,可惜未能成功。本想著埋骨于元初古路,不料被陳青源所救。
雖然留得了一命,但傷了根本,生機消耗了大半。
再后來,秩序動亂,為庇佑萬族蒼生,他不斷施展著高深佛法,壓制不住體內(nèi)的道傷,導致生命力快速流逝。
到了今日,回天乏術。
“你還有何未了結(jié)的心愿?”
住持面無表情,緩緩而道。
靜遠高僧沉默了許久,眼底掠過一抹遺憾之色:“無法再與住持相伴前行,深感遺憾。”
住持緘默,眼神微微變化。
世間生靈,多有遺憾。
對此,住持無能為力。
“待老衲死后,葬在這棵菩提樹下!
靜遠高僧提出了一個請求。
“好!
不假思索,住持頷首答應。
“老衲累了,終于可以休息了!
很多人對死亡異?謶,靜遠高僧早已看透。甚至,他期待圓寂的這一天已經(jīng)很久了,如此才可停下腳步,閉眼休息。
住持看著面容蒼老的靜遠高僧,心緒復雜,不知所言。他送走了上任住持,又要看著同行多年的高僧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終點。
即便住持看破了紅塵,也忽覺胸悶,較為難受。
接下來的路途,只剩他一個人了。
這種孤寂感,世上少有人能懂。
“住持,辛苦你了!
世人只知佛門住持位高權(quán)重,卻不曉得他所肩負的責任有多么沉重,壓得人喘不過氣,一步走錯便可能跌落深淵,萬劫不復。
一路相伴,靜遠高僧對住持十分了解,內(nèi)心不禁生出了幾分同情,嘆息一聲。
住持不語,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之人。
清風起,茂密的樹葉輕輕擺動,沙沙作響,令此地氣氛不至于太過沉悶。
“這是老衲畢生心得,請住持收好,放入藏經(jīng)閣。往后若尋得一位天資聰慧之輩,可繼承老衲衣缽。”
靜遠高僧已將糟粕去除,自身佛法雖未達到真正意義上的真佛之境,但也相差不遠了。
住持始終是一副嚴肅的神情,點頭道:“好!
僅憑外表,難以窺見住持的真實情緒。
“保重!
靜遠高僧深深注視了一眼住持,嘶啞道。
說完,他閉上了眼睛。
僅剩不多的生命力,他想留給自己。
回顧這一生的旅程,于記憶最深處的某個角落,尋到那些熟悉的人,那些熟悉的事兒。
許是憶起了某些塵封無數(shù)年的故人,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,既有喜悅,也有苦楚。
時間!
真是一把鋒利無情的刀。
心緒翻涌,感慨萬千。
靜遠高僧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,已經(jīng)斬斷了與外界的聯(lián)系。
某些記憶本來很模糊,可隨著他距離死亡越來越近,變得愈發(fā)清晰,仿佛重走了一遍。
在他意識幻想出來的世界之中,他彌補了很多憾事。
逆流記憶長河,最后走到了一個小山村。
村莊唯美,山水如畫。
他在田野間的小路緩步走著,左右打量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,既熟悉,又陌生。
“阿福,天快黑了,別瞎玩了,趕緊回來吃飯!”
一道清脆明朗的聲音,忽然傳到了他的耳邊。
咔噠!
束縛了他無數(shù)年的無形枷鎖,在這一瞬間斷裂了。
他記起了深埋于心底一輩子的那段記憶,眼眶不禁濕潤。
他叫阿福,出生于一個貧困的小山村。
父親因病早亡,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拉扯大。
母親給他取名為阿福,只求他這一生平平安安。
可惜,命運弄人,在他十五歲的某一天,一伙山賊過來劫掠,村里死了不少人,其中便有他的母親。
后來,村里少了一個老實敦厚的阿福,多了一個喜怒無常的和尚。他將當年的那一伙山賊全殺了,將他們的頭蓋骨煉化成了一串佛珠,封鎖神魂,折磨千載。
他的佛法理念殺性太重,被眾多佛門摒棄,成了一個野和尚,四處漂泊。
轉(zhuǎn)眼間,他就站在了一個時代的頂點,距離所謂的真佛之位,僅有半步之遙。
“娘,我回來了!
他的思緒回到了年少時的那一天,看著遠處那一道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身影,眼睛濕潤,模糊了視線。
他的袈裟消失不見了,變成了一件縫補了數(shù)次的灰色短衫。容貌不再蒼老,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。
夕陽西下,該回家吃飯了。
“娘,今天有什么好吃的?”
他的臉上寫滿了笑容,大聲回應。
噠噠噠!
他快步而行,很快跑了起來,朝著家的方向越來越近。
數(shù)日后,靜遠高僧圓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