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將龍京市的繁華與暗流一并吞噬。唐風的書房里只亮著一盞頂燈,光線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,指尖夾著的煙卷燃到了盡頭,燙得他猛地一哆嗦,才恍惚著摁滅在水晶煙灰缸里。
史萬奎的腳步聲比往常重了三倍,踩在實木地板上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,像是每一步都在宣泄胸腔里的怒火。他猛地推開門時,門框撞到墻上的悶響驚得窗外的夜鳥撲棱棱飛起,鐵青的臉色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:“大哥,夜堂的人……折了。”
唐風握著鋼筆的手驟然收緊,筆桿在掌心硌出幾道白痕。他抬眼時,眼底的驚訝還沒來得及褪去,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:“你說什么?夜堂的人?被誰暗殺了?”
“王家。”史萬奎咬著牙吐出這兩個字,指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,“三個兄弟跟著王家老三進了城郊的廢棄工廠,本想摸清他們和齊家私下交易的底細,沒想到里面藏著二十多個王家精英。那幾個兔崽子也是硬氣,拉響了信號彈還反殺了七個,最后……最后被亂槍掃死了!
他說著猛地攥緊拳頭,指骨間發(fā)出咔咔的脆響。夜堂是他一手帶起來的,里面的兄弟個個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狠角色——世界殺手榜第五名之后,有四個席位刻著夜堂的代號,就連他自己,當年也是靠著一把短刃在東南亞殺穿了三個傭兵團才坐穩(wěn)堂主的位置。這次居然被人反偷襲,還是在自己最擅長的暗殺領(lǐng)域栽了跟頭,不僅是折了兄弟,更是把他的臉摁在地上摩擦。
“三個……”唐風低聲重復(fù)著這個數(shù)字,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,“是老鬼帶的隊?”
“是!笔啡f奎的聲音沉了下去,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,“老鬼從十五歲就跟著我,當年在金三角替我擋過一槍,腸子都流出來了還笑著說沒事……這次他本可以跑的,卻把最后一顆手雷留給了王家的人!
書房里陷入死寂,只有墻上的古董鐘在不知疲倦地滴答作響,像是在為逝去的生命倒數(shù)。唐風望著窗外王家老宅的方向,那里此刻燈火通明,隱約能看到頂樓露臺上晃動的人影,想來正為清除了眼中釘而慶祝。
“大哥,滅了王家!”史萬奎往前踏了一步,眼底的血絲幾乎要溢出來,“咱們剛端了孫家,手里的家伙還熱著,王家那群廢物根本不夠看!我?guī)畟人,今晚就能讓他們家祠堂掛滿白幡!”
“不行!碧骑L的聲音冷得像冰,他猛地站起身,西裝下擺掃過桌面,帶倒了一摞文件。他走到窗邊,望著遠處王家老宅的燈火,語氣里帶著壓抑的煩躁,“剛滅了孫家,尸骨未寒就動王家,你當龍京的家族都是瞎子?齊家正愁找不到理由聯(lián)合其他家族對付我們,你這是把刀遞到他們手里!
“那兄弟們的仇就不報了?”史萬奎的聲音陡然拔高,胸腔劇烈起伏著,“老鬼他們是為了組織死的!我們要是咽了這口氣,以后誰還敢跟著咱們賣命?”
“誰說不報?”唐風猛地回頭,眼底翻涌著復(fù)雜的情緒,有憤怒,有隱忍,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,“上周孫家滅門時,齊家已經(jīng)在暗地里聯(lián)系了七個家族,要不是上官柔那邊壓著,咱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被圍在這棟樓里了。你以為我不想讓王家陪葬?可現(xiàn)在動他們,就是讓更多兄弟去填火坑!”
他走到史萬奎面前,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,掌心的溫度卻暖不了兩人之間的寒意:“夜堂的兄弟有多能打,我比誰都清楚。但王家敢動我們的人,背后肯定有齊家撐腰,說不定還藏著其他家族的眼線。咱們現(xiàn)在冒頭,就是給他們當靶子!
史萬奎別過臉,喉結(jié)滾動著說不出話。他知道唐風說的是對的,可一想到老鬼最后發(fā)回的那條只有三個字的求救信息,心臟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,連呼吸都帶著疼。
“大哥,”他忽然抬起頭,眼底閃過一絲狠厲,“明著不動,暗著來總行吧?夜堂的人擅長這個。咱們不炸他們的老宅,不搶他們的地盤,就……一個個來!
他伸出手指,一下下點著桌面:“王家老三是這次行動的指揮,死在老鬼手里的七個精英里,有三個是他的親衛(wèi)。我讓影鼠去盯他,三天之內(nèi),保證讓他在自家床上見血。還有王家負責軍火的那個二叔,據(jù)說昨晚在賭場輸了三千萬,影鼠的師父當年就是栽在他手里的,正好讓徒弟替師父了了心愿!
“這些人一死,王家肯定亂。到時候咱們再放出風去,說是他們內(nèi)部火拼,齊家就算懷疑,也抓不到咱們的把柄!笔啡f奎的聲音越來越低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,“不用重武器,就給幾發(fā)消音子彈,一把軍用匕首,足夠了!
唐風沉默著,指尖在窗臺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。他想起上官柔昨天發(fā)來的加密信息,字里行間都在暗示齊家最近動作頻繁,讓他暫時收斂鋒芒。可史萬奎眼底的紅血絲,夜堂兄弟們在訓(xùn)練場上喊的那句“生死與共”,又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。
“彈藥可以給,”他終于開口,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,“但有三個條件!
史萬奎立刻抬頭:“大哥你說!
“第一,只許動這次參與偷襲的人,不能牽扯無辜,更不能碰王家的核心產(chǎn)業(yè)。”唐風的目光銳利如刀,“第二,行動必須干凈,不能留下任何痕跡,一旦暴露,立刻撤回所有人,我會讓人抹掉你們在龍京的所有記錄!
他頓了頓,盯著史萬奎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第三,給我等上官柔的消息。她那邊要是松了口,別說暗殺,就算你想帶人端了王家祠堂,我也給你調(diào)重炮。但在這之前,一步都不能錯!
史萬奎緊繃的肩膀終于松了些,他用力點頭,轉(zhuǎn)身時腳步輕快了許多,走到門口又停下,低聲道:“謝大哥!
門被輕輕帶上,書房里又恢復(fù)了寂靜。唐風望著王家老宅的方向,那里的燈火不知何時滅了幾盞,像是預(yù)示著即將到來的血色暗涌。他拿起手機,給上官柔發(fā)了條信息:“王家最近不太平,幫我盯著點!
書房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,每一粒塵埃都在燈光下懸浮,帶著沉甸甸的壓迫感。史萬奎的手指在身側(cè)反復(fù)蜷縮,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,他盯著唐風的側(cè)臉,聲音里帶著最后一絲掙扎:“大哥,要不……問問上官老爺子和龍云飛?他們在龍京根基深,說不定能給個準話!
“問他們?萬奎,你忘了上次孫家的事?上官老爺子一句‘顧全大局’,壓了我們整整三天;龍云飛更別說,他手里的兵駐在城外,眼里只有齊家那張棋盤,咱們這點恩怨,在他看來不過是棋盤上掉下來的碎子!
他頓了頓,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,茶水已經(jīng)涼透,一口灌下去時,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,卻澆不滅心底的煩躁:“他們要的是龍京安穩(wěn),咱們要的是兄弟們的命。道不同,怎么問?”
史萬奎的喉結(jié)滾了滾,沒再說話。他何嘗不知道這些,只是心里那點不甘總在作祟——憑什么自家兄弟死得不明不白,他們卻要在這里顧忌東顧忌西?
“要做,就做得像一陣風!碧骑L的聲音忽然沉了下去,眼神銳利如鷹隼,“進去,動手,消失。不能留下一根頭發(fā),一滴血,甚至不能讓他們知道是‘人’動的手!
他走到保險柜前,輸入密碼時,齒輪轉(zhuǎn)動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。取出一個黑色U盤扔給史萬奎:“這里面是王家所有核心成員的作息表,包括他們昨晚新增的暗哨位置。彈藥庫那邊我打過招呼,你讓人去取‘麻雀’——消音手槍配亞音速子彈,穿透力夠,聲音比蚊子哼還輕!
史萬奎接住U盤的手在抖,不是怕,是憋了太久的火氣終于找到了出口,連帶著血液都在發(fā)燙。可理智還是像根弦,緊緊繃著:“大哥,這……這不是自欺欺人嗎?”
“怎么是自欺欺人?”唐風挑眉,眼底閃過一絲狡黠,“咱們的人剛折在王家手里,轉(zhuǎn)頭他們的人就出事,誰都會往咱們頭上想。可‘想’和‘證據(jù)’是兩碼事。齊家想拿這個做文章?行啊,讓他們拿出人證物證來。”
他走到窗邊,推開一條縫,夜風卷著遠處的車鳴聲灌進來,吹得他額前的碎發(fā)晃動:“龍京這地方,講究的是‘看破不說破’。王家吃了虧,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——他們明著偷襲咱們的人,本就不占理,真鬧大了,丟人的是他們自己!
“可……”史萬奎還想說什么,卻被唐風打斷。
“沒有可是。”唐風的語氣硬了幾分,“要么你現(xiàn)在就帶人去,用夜堂最擅長的方式,讓王家知道疼,但別把事做絕;要么就等,等我把手里的牌理順了,咱們堂堂正正地打過去,讓他們整個家族都給兄弟們陪葬。”
他盯著史萬奎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現(xiàn)在選,立刻。”
書房里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。史萬奎的腦海里像有兩個聲音在打架——一個喊著“為兄弟報仇”,帶著血的腥氣;一個勸著“再等等”,拖著理智的鎖鏈。他想起老鬼最后發(fā)的信號彈,在黑夜里炸開一朵慘白的花,像極了小時候老家辦喪事時燒的紙人。
“我選第一個。”他猛地抬頭,眼底的猶豫被決絕取代,下巴繃得像塊鋼板,“不把王家的銳氣打下去,夜堂的兄弟們抬不起頭。就算只能殺他們?nèi)齼蓚,也得讓他們知道,咱們的人不是白死的!
唐風沉默了片刻,忽然從抽屜里拿出一枚銀色的徽章,上面刻著一只展翅的黑鷹,鷹嘴叼著匕首。他把徽章塞進史萬奎手里,掌心的溫度透過金屬傳過去:“這是夜堂的‘鷹令’,拿著它,彈藥庫的人會給你最好的裝備。記住,只殺動手的那幾個——王家老三,還有他手下那幾個帶隊的精英,多一個都不行。”
“要是……要是失手了呢?”史萬奎攥緊徽章,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。
“沒有失手的余地!碧骑L的聲音冷得像冰,“一旦暴露,立刻啟動‘斷尾’程序。你帶的人會被從組織的名單上徹底抹去,龍京不會再有他們的任何記錄,包括出生證明!
他頓了頓,語氣軟了些:“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,我也一樣。老鬼他們跟著我三年,上次在緬甸,要不是他替我擋了那顆地雷……”
后面的話沒說下去,可史萬奎懂。唐風的眼眶紅了,只是在燈光下不太明顯,他轉(zhuǎn)身望著窗外,聲音有些沙。骸叭グ桑炝林,我要聽到消息!
史萬奎沒再說話,對著唐風深深鞠了一躬,轉(zhuǎn)身時腳步輕快了許多,卻帶著一股赴死的決絕。門被輕輕帶上,書房里只剩下唐風一個人,他拿起桌上的相框,里面是夜堂兄弟們的合照,老鬼站在最中間,笑得露出兩顆虎牙。
他用指腹摩挲著照片上老鬼的臉,低聲道:“等著,很快……很快就給你們報仇!
窗外的夜色更濃了,像是醞釀著一場風暴。史萬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,手里的U盤在口袋里發(fā)燙,像揣著一團火。遠處的王家老宅依舊靜悄悄的,卻沒人知道,幾個黑影已經(jīng)像幽靈一樣,潛進了那片看似固若金湯的別墅區(qū)。
而唐風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,是上官柔發(fā)來的消息,只有兩個字:“小心!
他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很久,終于緩緩刪掉了準備回復(fù)的長篇大論,只回了一個字:“好!
有些仇,必須報;有些路,只能一個人走。他望著窗外沉沉的黑暗,知道從史萬奎踏出這扇門開始,龍京的水,就徹底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