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筒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,沉甸甸壓在唐風耳邊。上官如的呼吸聲比剛才粗重了些,隔了好一會兒,才聽見他拿起茶杯抿水的輕響,隨后那聲帶著驚怒的斥責便砸了過來:“你可真是膽大妄為!”
“那些高層家族把精英都攥在手里盯著你,你不把刀尖對著家門口,反倒要抽走大半精銳去啃老約翰那塊硬骨頭?”上官如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急切,“老約翰的組織我知道,從冷戰(zhàn)時就靠著走私軍火在歐洲站穩(wěn)了腳,光在瑞士銀行藏的底子就夠養(yǎng)三個團的雇傭兵。你們‘死神’才幾年?人家創(chuàng)辦年份的零頭都比你們資歷深!”
他頓了頓,像是在平復翻涌的氣緒,語氣卻更沉了:“你以為憑這點人手能給人家重創(chuàng)?那些老牌組織的底蘊不是靠槍多彈足堆出來的——他們有代代相傳的暗線,有埋在各國政府里的釘子,甚至連家族內(nèi)部的叛徒都有三套備用的清理方案。除非你把‘死神’所有家當都砸進去,抱著同歸于盡的心思,或許能讓他們疼一下,可這值得嗎?”
辦公室里的臺燈照著唐風緊繃的側(cè)臉,他指尖夾著的煙燃到了盡頭,燙得他猛地回神,才把煙蒂摁進煙灰缸!袄蠣斪,沒有值不值得,只有該不該做!彼曇魤旱玫停瑓s透著股執(zhí)拗,“我們不是去正面硬剛。老約翰最近被內(nèi)部叛亂的人絆住了手腳,聽說他侄子帶著兩個堂口的人在柏林和他打了半個月,現(xiàn)在正是混亂的時候!
他抬手按了按眉心,把心里盤算了許久的計劃說出來:“我們只需要潛進去,摸掉幾個忠于他的中層——比如負責東歐軍火線的那個‘獨眼’,還有管著瑞士銀行賬戶的老狐貍。這些人一死,叛亂的人就少了最大的阻礙,他們自己就能把老約翰逼得焦頭爛額。”
“到時候老約翰要么被自己人推翻,要么就得退守老家,哪還有精力管我們?”唐風嘴角勾起抹冷意,“我們和他的仇,說到底是他一次次找上門來結(jié)下的。只要他下臺,新掌權(quán)的人未必愿意接著斗——說不定還能借著這次的情分,把之前被他搶了的非洲市場拿回來。”
“你把事情想得太輕巧了!鄙瞎偃绲穆曇衾飵е黠@的擔憂,“叛亂哪有那么容易?現(xiàn)在是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,可一旦有外人插手,你以為那些叛亂的會跟你道謝?他們只會覺得你想趁機分一杯羹,老約翰那邊更是會把你當成共同的敵人。到時候兩邊先停手,轉(zhuǎn)過頭來一起收拾你,你怎么辦?”
他嘆了口氣,語氣軟了些:“弄巧成拙的事,我見得太多了。你現(xiàn)在最該守好自己的莊園,等我把龍京這些家族的底細摸透了,我們再一起動手,不比你現(xiàn)在冒這個險強?”
“老爺子,您說的這些我都懂!碧骑L站起身,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,莊園里的探照燈在地上掃出一道道冷光,像極了兄弟們生前站崗時的眼神,“可我要是什么都不做,怎么對得起那些死在老約翰手里的兄弟?上個月沖突時,孫猛的堂弟為了掩護大家撤退,被老約翰的人用火箭筒炸得連尸首都沒找全——我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過,這仇我一定報!
他喉結(jié)動了動,聲音發(fā)緊:“您是正規(guī)部門出來的,講規(guī)矩,講證據(jù)?晌覀儾灰粯,我們是亡命徒,靠的是義氣聚在一起。手下兄弟跟著我出生入死,不是為了看我忍氣吞聲的。要是連給他們報仇都做不到,以后誰還信我?‘死神’這面旗,也就撐不下去了!
聽筒里又是一陣沉默,這次比剛才更久,久到唐風以為電話斷了,才聽見上官如一聲長長的嘆息,帶著無奈,也帶著幾分理解:“罷了,我知道你的性子,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!
“要去就去吧,但你給我記著兩件事!彼恼Z氣突然嚴肅起來,“第一,千萬小心。老約翰能在地下世界混這么久,肯定有后手,別被他的‘混亂’騙了,那說不定是他引你上鉤的餌。第二,龍京這些家族的監(jiān)視不能撤,哪怕少帶兩個人,也要讓你的人盯著蘇家、陳家的動靜。”
“我這邊的人雖然在京圈盤了些年頭,可很多人和那些家族沾親帶故,情報未必干凈。”上官如頓了頓,又補了句,“我怕他們趁你不在,玩陰的。”
唐風心里一暖,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:“我知道了老爺子,您放心。這次我只帶三個堂的精銳,都是跟著我打了好幾年的兄弟,身手和腦子都在線。我們不跟老約翰的人戀戰(zhàn),找準目標速戰(zhàn)速決,最多三天就回來!
“而且我留了張磊守家,他最擅長防御,莊園里的工事都是他親手布置的,就算那些家族真敢來,也得扒掉一層皮!彼盅a充道,像是在給上官如寬心,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。
“你心里有數(shù)就好!鄙瞎偃绲穆曇舴跑浟诵俺鋈e硬來,要是事不對頭,立刻撤回來。報仇的事不急,保住自己和兄弟們的命才最重要。”
“嗯,我明白!
掛了電話,唐風站在窗邊沒動,窗外的風帶著夏末的燥熱吹進來,卻吹不散他眼底的決絕。他抬手摸了摸腰間的槍,槍身冰涼,卻讓他心里踏實——兄弟們的仇,他必須報;“死神”的路,他也必須往前走。
“那好吧,你萬分小心!鄙瞎偃绲穆曇敉高^聽筒傳來,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,“你放心,龍京這里我一定會加派人手監(jiān)視那些高層家族的。蘇家、陳家那邊我會盯緊,就算是他們私下里碰個頭、遞個眼神,我也盡量給你探清楚。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,哪怕只是調(diào)動幾個護衛(wèi),我馬上去通知你。”
“那好的,謝謝老爺子!碧骑L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真切的暖意,“這里就多勞您費心了。那我掛斷電話了,再見!
掛了電話,唐風臉上還帶著笑意,他捏了捏眉心,將剛才和上官如談話時的凝重暫時壓下,隨即拿起了辦公桌另一側(cè)的莊園內(nèi)部電話。這電話是加密線路,只能接通各堂堂主的私人辦公室,按下那串熟悉的快捷鍵時,他指尖微微一頓,隨即果斷按了下去。
幾乎是同一時間,莊園內(nèi)幾處不同的院落里,電話鈴聲先后響起。
孫猛正光著膀子在院子里打沙袋,汗水浸透了他古銅色的皮膚,聽到鈴聲一把抓過毛巾擦了把臉,趿著拖鞋沖進屋接起:“喂?”聽筒里只傳來總機那毫無波瀾的聲音:“唐風辦公室!彪S即便是忙音。他愣了半秒,猛地一拍大腿,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沖,嘴里還嚷嚷著:“來了來了!肯定是有行動!”
司徒一則是在擺弄他那套精密的竊聽設備,聽到通知后,手指在儀器上頓了頓,隨即緩緩握緊了拳頭。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,眼底閃過一絲壓抑了許久的狠厲。上次老約翰派人暗殺他,雖然撿回一條命,卻在床上躺了半年,那段時間里,組織里不少風言風語,讓他顏面盡失。這口氣,他咽了太久。
諸葛祥云正在堂內(nèi)的情報室里,對著一墻的電子屏分析著從歐洲傳來的零碎信息。接到通知后,他先是眉頭微蹙,沉思了幾秒,才起身整理好桌上的文件,不疾不徐地往唐風的辦公室走去。
片刻后,四人先后走進了唐風的辦公室。
“大哥,出了什么事?”孫猛一進門就急聲問道,嗓門大得差點震落窗臺上的盆栽,他臉上寫滿了興奮,顯然已經(jīng)猜到了七八分。
唐風坐在辦公桌后,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,目光掃過眾人,最后落在孫猛身上,淡淡一笑:“沒什么大事,就是覺得你之前說的,有些道理!
他頓了頓,看著眾人瞬間提起的精神,繼續(xù)說道:“我覺得,我們是該去老約翰的組織里‘看看’了。去看看他是不是真能那么容易平息這次手下的叛亂。如果他能,那咱們就‘幫幫’他,讓他變成不能!
“太棒了!大哥你終于想通了!”孫猛猛地一拍桌子,興奮地大聲說道,“我早就說過,這次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!老約翰那老東西上次偷襲我們,殺了我們那么多兄弟,這次一定要讓他好好感受一下我們‘死神’的報復!”
就連一向沉穩(wěn)、保持中立的司徒一,此刻也難掩激動。他站在一旁,雙手緊緊攥著,指節(jié)泛白,呼吸都比平時急促了些。上次被暗殺的事,是他心里的一根刺——不僅身體受了重創(chuàng),在床上躺了半年,更讓他在組織里丟盡了臉面。那段時間,他甚至不敢面對手下的兄弟。如今有機會親手報這個仇,他怎么可能不激動?同時他也暗自慶幸,幸虧上次運送武器的任務因為傷勢耽擱了,否則這次行動,他怕是要錯過了。
唯獨諸葛祥云,站在人群后面,低著頭,眉頭緊鎖,沉默不語。
諸葛祥云抬起頭,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,語氣帶著幾分謹慎:“大哥,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再謹慎一些!
他頓了頓,繼續(xù)說道:“雖然我堂里的人傳回來的情報顯示,老約翰的侄子確實帶著人叛亂了,而且雙方在柏林交火了半個月,打得很兇。但是,這都是兩天前的情報了。這兩天里,那邊的情況有沒有變化,我們誰也不知道。老約翰會不會已經(jīng)把叛亂壓下去了?或者說,他是不是故意放出消息,讓我們以為他陷入了混亂?”
“大哥,你想,上次老約翰聯(lián)合幾個組織圍攻我們,結(jié)果大敗而回,損兵折將不說,還丟了不少地盤和生意。他在組織內(nèi)部的威望肯定受了影響,那些原本就對他不服氣的人,趁機叛亂也很正常。但他畢竟是執(zhí)掌那個老牌組織幾十年的人,手段定然不簡單。”
諸葛祥云的聲音很平靜,卻句句切中要害:“我懷疑,他很可能是想借這次叛亂,給我們設一個圈套。他知道我們恨他,知道我們不會放過任何打擊他的機會。如果我們貿(mào)然沖進去,正好中了他的計。到時候他一舉將我們拿下,不僅能在他自己的組織里挽回顏面,證明他依然有能力掌控局面,還能在那些之前聯(lián)合的組織面前抬起頭——你看,我雖然輸給了‘死神’一次,但我能反過來算計他們,我依然是那個老約翰!
唐風指尖的敲擊停頓了一下,沉吟道:“你說的這些,我剛才也想過。但是,我覺得老約翰給我們設圈套的概率,其實不大!
唐風嘆了口氣,語氣帶著幾分無奈,卻也異常堅定:“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,咱們必須速戰(zhàn)速決!
“第一,要趕在老約翰徹底平定叛亂之前動手。一旦他穩(wěn)住了內(nèi)部,我們再想找這樣的機會,就難了。而且必須快,不能給他反應的時間!
“第二,也是最重要的,龍京這邊不能出事!碧骑L的眼神沉了下來,“那些高層家族本來就對我們虎視眈眈,如果我們?nèi)サ臅r間太久,他們肯定會察覺到異常。萬一他們趁這個機會動手,莊園里雖然有張磊守著,但畢竟精銳都被我們帶出來了,我不放心。只有速戰(zhàn)速決,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回來,才能讓他們沒有可乘之機!
他看著諸葛祥云,繼續(xù)說道:“我知道你擔心情報的問題。這樣,你立刻讓堂里的人,不惜一切代價,搜集老約翰那邊最新的情報,尤其是那些忠于他的中高層的動向。我們出發(fā)前,必須拿到最精準的信息。至于行動中的變數(shù),只能靠我們自己隨機應變了。”
“司徒一,你負責協(xié)調(diào)各堂的通訊和后勤,確保我們在外面行動時,能和莊園保持暢通,同時也要防備有人趁機在內(nèi)部搞事!
“是!”三人齊聲應道,臉上都寫滿了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