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個月后,青州涇縣!
天空飄落著雪花,楊家村外停滿了車馬,雖然天氣很冷,但是楊一笑心中熾熱。
他走下馬車,站在雪中,眺望不遠處的小山村,記憶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。
身邊忽然有厚重的腳步聲……
王無敵那魁梧的身體在替他擋雪……
并且,這憨厚漢子手里拿著一件狐裘,甕聲甕氣的道:“大兄弟,俺給你披上,天可冷了,你別凍著!
呼!
楊一笑吐出一道氣息,遇冷瞬間化作一團白霧,他微微擺手,示意不用。
王無敵有些納悶,歪著大腦袋滿臉好奇,道:“大兄弟,你為啥不要袍子?天真的冷,你沒有俺壯!
“是因為袍子不好嗎?”
“不怕,俺用身體給你擋雪!
這憨厚的漢子,不知道楊一笑故地重游的感慨,他只惦記大兄弟凍著,于是張開手臂用身體遮擋寒風。
楊一笑心里浮現(xiàn)溫馨,抬手去撫摸王無敵的大腦袋,憨厚的漢子連忙彎腰,讓他能夠觸碰和撫摸,仍如當年最初相識一樣,憨厚漢子的臉上全是開心。
楊一笑柔聲道:“今天不用你擋雪,也別怕我會凍著,讓我回憶回憶,以前那種生活。”
“無敵兄弟,你知道么,那時候,我很窮,別說是狐裘,棉衣都穿不起啊!
“不用守著我,讓你三個弟弟帶你回家吧……”
“你們也很久沒回來了,去見見家鄉(xiāng)的父老鄉(xiāng)親,我記得當初你們是逃荒過來,鄉(xiāng)親們現(xiàn)在都在涇縣落戶了,去吧,去跟他們敘敘舊!
可惜,王無敵很執(zhí)拗,楊一笑讓他回去看看,他卻仍舊守著不肯走。
這漢子腦筋不好,但卻始終記著自己的責任,連連搖頭,甕聲甕氣,道:“不行,俺得護著你,娘說過,大兄弟是老百姓的天。”
楊一笑心中越發(fā)溫馨,再次伸手撫摸王無敵額頭。
隨即他用目光示意一下,讓王無敵的三個弟弟過來,吩咐道:“朕這是回鄉(xiāng)祭祖,整個涇縣都是子弟,沒人會傷害我,不需要被護著……”
“你們大哥的性子執(zhí)拗,你們幾個哄一哄他。回家去,看看你們娘親和鄉(xiāng)親!
三個壯漢答應一聲,開始對大哥哄勸起來。
王無敵屬于小孩心性,這世上最相信的第一個是娘,第二個是楊一笑,然后,就是他的弟弟。
所以很快被哄走,四個壯漢的腳步踏雪發(fā)出轟隆聲。
……
這時越來越多的車馬到達,妃子們帶領孩子紛紛下車。
大一點的孩子都有過在老家生活的經歷,因此個個咋咋呼呼的指著小村在興奮議論,小一點的則是充滿好奇,探著小腦袋在望東望西。
這次回鄉(xiāng)祭祖,整個楊氏出動,不止楊一笑的妃子和子嗣,凡是楊家村出身的都來了。
當初那位主持娶親的四爺爺,去年因為年事已高撒手人寰,如今族中的長輩只剩三個,此時正顫巍巍的走向村子。
到處都是咯吱咯吱的踏雪聲,孩子們已經開始在雪地里撒歡,然而還沒玩耍片刻,已經被母親們呵斥,紛紛揪著耳朵拽出雪窩子,全都領著走到楊一笑跟前。
顧朝露抱著一個閨女,背上還趴著個稍大一點的丫頭。
朱漣兒領著四個,趙明月這次親手挽著嬋娟的小手。
唐繡娘懷里的是丫頭寶兒……
王幼娘則是幫趙明珠抱了一個孩子……
還有李清瑤,也帶著她的娃。
一直待在草原的雅雅,今次也被喊回來祭祖,手里挽著閨女的小手,至于兩個兒子則是跟隨大孩子那邊的隊伍。
趙螢勾屬于最晚進門的,由于年齡緣故還沒有圓房,因此并無子嗣,現(xiàn)在正攙扶著肚皮已經鼓起來的珠兒。
妻妾加起來,一共十個人……
孩子們更多,如今已經是一大家子。
顧朝露作為正妻,站在楊一笑的身側,她目光也眺望小村,眼中有著回憶顏色。
足足看了好半會兒,她聲音幽幽的開口,道:“夫君,天很冷,孩子們太小,別一直在風口站著……”
她說著停了一停,目光又眺望一眼,輕聲道:“回家吧,讓孩子們看看咱家的老居。那兩間茅廬,是全家的根!
楊一笑沖她點點頭,抬腳踏雪走向小村。
顧朝露連忙招呼一下,沖著小虎頭等孩子揮揮手,語氣嚴肅道:“虎兒,你負責帶著大一點的弟弟妹妹,作為家中長子,你要緊跟父親!
“凡是男娃,加入隊列,如果想玩雪,今后一段日子隨你們玩,但是今天不行,誰也不準胡鬧。”
“聽好了,對族村恭敬些!”
“這是咱們楊氏的根!
“女孩子們跟著母親走,姐妹們跟著我走,至于我,跟在嫂嫂后面!
“規(guī)矩已經說了好幾遍,我不希望今天有人犯錯,否則的話,別怪我執(zhí)行家法。”
伴隨著顧朝露的吩咐,全家列隊也開始動身,此處距離村口只有百步遠,唯一的一條小路故意沒清掃積雪,踏上去咯吱咯吱的不斷發(fā)出響聲,每個人的步履都顯得頗為蹣跚。
楊一笑走在最前,小虎頭緊跟其后,再后面則是天賜等人,都已經是十歲的大孩子。
除此之外,還有小的,凡是男娃都要跟著行走,哪怕踉踉蹌蹌也不允許母親抱著。
幸好小虎頭等孩子懂得疼愛弟弟,于是幾個大的都用手攥緊小一點的,領著慢慢向前,漸漸進了村莊。
……
如今的楊家村,依舊保留當初的樣子。
民居破破爛爛,苫的乃是茅草,由于天降大雪的緣故,每一座小屋都被雪花覆蓋。
楊一笑忽然伸出手,指著不遠處一排大屋,對小虎頭問道:“虎兒,還記得那里嗎?”
小虎頭抬頭看去,立馬脆聲答應,道:“父皇,兒臣記得,那是青竹酒坊,咱家最早的產業(yè)!
楊一笑‘嗯’了一聲,語氣頗有感懷意味,道:“那一年,為父認識你們劉伯伯,我花了一錠白銀,買了兩大甕酒,回來之后,被你們大娘拎著棍子追打……”
他說著摸摸胳膊某個位置,轉頭沖著后方的大嫂喊了一聲,道:“嫂子,你那天打的狠啊,我到現(xiàn)在還記著,一想起來就打怵。”
不遠處傳來大嫂的聲音,明顯也有著感懷意味,道:“不打了,不打了,二弟,你長大了!
楊一笑繼續(xù)往前走,帶著孩子們站到酒坊的門口。
他忽然又轉頭回去,沖著女眷之中的唐繡娘喊了一聲,道:“繡娘,還記得嗎?當初咱家能搞出這個產業(yè),是因為岳母給了我一錠銀子。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那是你的嫁妝啊。”
唐繡娘的聲音傳來,笑著道:“夫君您可別說再提啦,這事現(xiàn)在都傳成笑話了。我娘看您長的俊秀,見面就塞給一錠銀子,那時候沒定親吶,妾身想起來就臉紅……”
隨即就聽女眷們嘻嘻哈哈,紛紛調侃打趣道:“你會臉紅?你巴不得一口把夫君吞了。”
唐繡娘連連呸了幾下,和姐妹們吵鬧起來。
小村之中由于多了女眷們的歡笑,開始由寂靜變得活泛起來。
楊一笑繼續(xù)往前走……
途經某個小院的時候,他再次回望后面的隊伍,遠遠喊道:“樹根哥,當初你家的日子最紅火啊,看看,這小院造的多堅實!
楊樹根的聲音立馬傳來,笑呵呵的道:“被你一說才發(fā)現(xiàn),竟然已經到家了,哈哈,哥哥我就不跟著大家繼續(xù)逛了,回屋看看,回自己的小院轉轉!
說話之間,楊樹根領著自家的人,推開并未落鎖的院門,拿起豎在一旁的掃帚開始清掃院中積雪。
楊七郎由于發(fā)愣的一下,立馬被顧朝露走過去踢了一腳,呵斥道:“臭小子,沒個眼力,你爹這么大的年紀,你不知道替他掃雪!
“還有你,小巧,抱著孩子進院啊,這可是你們這一支的祖屋!
顧朝露的呵斥聲中,楊七郎兩口子連忙進院,奪過父母手中的掃帚,霎時間積雪漫天飛揚。
楊一笑心中溫馨,帶著隊伍繼續(xù)往前。
不多會兒功夫,又途經幾座草屋,乃是連在一起的,沒有院子只有屋子。
楊一笑再次停下腳,臉色隱隱浮現(xiàn)悲傷。
忽然,他眼中滾滾熱淚,竟然大哭起來,轉頭對著遠處嚎啕,道:“石頭哥,碾子哥,鐵柱哥,我對不起你們,我心里好疼啊……”
他突然這么放聲嚎啕,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。
而當他眼淚滾滾之時,遠處已經沖過來三個漢子,急急伸手把他攙扶著,全都苦口婆心的勸說,不斷道:“細伢子,別這樣,我們不怪你,那是孩子們的命數(shù)!
“咱們楊家村人,能有今天不容易,都是你帶起來的,都得對你感恩!
“孩子們雖然戰(zhàn)死,但他們死的榮光,為了咱們整個楊氏的興旺,他們死了也能被子孫后代尊敬!
“細伢子,別哭,聽哥哥們的話,我們真的不怪你!
幾個嫂子也過來,紛紛出聲勸說。
這是那三個戰(zhàn)死侄兒的父母,楊一笑滿心都是愧疚,他一直待在河套平原不回來,其中有一項緣故便是因為無言面對堂兄堂嫂們。
顧朝露抱著閨女上前,忽然對所有孩子吩咐道:“跪下,給你們戰(zhàn)死的堂兄磕個頭,請他們魂歸故里,望一望自己的老家。”
于是小虎頭領銜,孩子們齊齊下跪,由小虎頭開口道:“虎兒敬告,魂歸來兮,兄長們,回家看一眼吧。”
女眷們不由全都哭出聲來。
……
祭奠完了三個戰(zhàn)死的侄子,楊一笑拒絕了被人攙扶,他再次抬腳向前,繼續(xù)在村中穿梭。
隨著經過一座一座小屋,隊伍漸漸由大變小,各家各戶都回了自己的老宅,最后只剩下楊一笑一家子人。
前方終于看到當年那兩間破敗的茅廬……
那是楊一笑和顧朝露成親時的老房子!
站在屋前,眺望四周,楊一笑仿佛極為傷感,聲音喃喃的開口感慨:
“孩子們,看到了么,這便是父皇和你們母后最早的家!
“那時候,咱家很窮啊,我和你們母后成親,是全村一起給湊的吃食!
他忽然輕聲吟誦起來……
“十一年了,仿佛昨日,然而,我已經不是當初的窮困小童生!
“欲買桂花同載酒,終不似,少年游!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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