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年輕人是哪里的?如此叫他不堪,只怕恐難離開李家鎮(zhèn)了啊!”
“不清楚啊…”
“離不開來李家鎮(zhèn)不清楚,但咱縣怕是離不開了。”
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啊……”
議論聲在飯館里交替響起,盡管聲音很小,但只要用心聽,是能聽到這些人講的話的。
楚凌的眉頭微皺,他不是為黃龍之舉感到不喜,而是因為聽到這些議論,讓他心中生出一絲煩躁。
這還是在京畿道治下啊。
李家鎮(zhèn)所在縣,距離虞都是不算遠(yuǎn)的。
在多次的清算查抄下,一批批貪官污吏、魑魅魍魎被繩之於法,楚凌不信這些風(fēng)潮,影響不到這里!
可即便如此,這里的人仍是這樣,這代表著什么就不言而喻了。
真要這樣的話,距虞都,距京畿,更遠(yuǎn)的道府縣治下,只怕情況比這還要不堪!
楚凌的目光沉靜如水,心中卻泛起波瀾。
對于尋常百姓而言,他們這輩子是沒有機會離開自己生長的地方的,他們所知曉的,所聽聞的,都是緊密圍繞這一小片天地的。
在他們的眼里,遇到最大的‘官兒’,恰恰是官場上不起眼的小吏差役,這些人的一念間,是能決定他們命運走向的。
這是很可怕的事,但卻也是最為殘酷的。
心氣,就是在現(xiàn)實中不斷被磋磨掉的,而一旦徹底失去了,人跟著也就麻木了,就如同行尸走肉般茍活著。
如果大虞治下皆是這樣的,那么楚凌推動的改革必然失敗,因為支撐改革不斷向前的,不是中樞或地方的官吏,更非是處在各階層的特權(quán)群體,而是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,因為一切的財富,都是靠他們的雙手創(chuàng)造出來的。
“你是對官府征稅有不滿?”
趙廣生陰郁的聲音響起,打斷了楚凌的思緒。
楚凌面無表情的看著趙廣生。
這是所有貪官惡吏的慣用伎倆之一。
一旦遇到質(zhì)疑他們,對抗他們的,就會先上一個高度,將一頂帽子不由分說的扣下來。
只要此事辦成了,那后面的事就好辦了。
因為這就不是針對他個人了,而是針對其所在的衙署!
“自始至終,我就從未提及官府絲毫不是!焙茱@然,黃龍沒有上趙廣生的當(dāng),黃龍直勾勾的盯著趙廣生,語氣淡然道:“我看不慣的,是你一個小小差役,居然膽敢冒充縣里吏員!”
趙廣生臉色微變。
他知道,自己這是遇到硬茬了。
正如黃龍講的那樣,他的確是縣里的差役,至于吏員,他姐夫先前就說在找機會,盡管到現(xiàn)在還沒辦成,可在李家鎮(zhèn),他卻是以吏員身份面世的。
“你是哪里的!”
趙廣生冷哼一聲,壓住心底的慌亂,喝道:“來李家鎮(zhèn)是為何而來!聽你那口音,像是北疆的,莫不是來刺探什么吧!?”
楚凌神色不動,目光如刀,看著面色陰沉的趙廣生。
另一慣用伎倆出現(xiàn)了。
也是在這一刻,楚凌失去了興趣。
似是察覺到什么的黃龍,面露嗤笑的對趙廣生說道:“為何來此,似與你無關(guān)吧,別說你只是個差役,即便是吏員,都無權(quán)過問這些吧!!”
“你。
看著未落陷阱的黃龍,趙廣生氣得臉色鐵青,卻又無可奈何。
但也是這一刻,趙廣生知道眼前的人,還有與之同桌的,背景只怕是不簡單的。
要真是尋常百姓,早就被他給唬住了。
真到那一步,他想怎樣,那是他說的算的。
“你們等著!”
想到這里,趙廣生冷哼一聲,指著黃龍喝道:“我無權(quán)過問是吧,那我就找來有權(quán)過問的。
言罷,趙廣生一甩袍袖,快步朝飯館外走去。
在趙廣生走的那剎,有幾人作勢就要起身,很顯然,他們的意思是不打算叫趙廣生走的。
“七哥,這道菜不錯。”
楚徽的聲音,此刻響起,這讓幾人微微一頓,沒有作勢起身。
黃龍撩袍坐了下來。
“幾位爺,你們還是快些走吧!
回過神來的李全有,眉宇間透著焦急,“要是現(xiàn)在不走的話,怕是之后就走不了了!
楚凌笑笑,看向李全有,“聽掌柜的意思,就因為我家表兄講了幾句話,我等要是現(xiàn)在不走,之后就離不開李家鎮(zhèn)了?”
“小兄弟啊,你還年輕,不懂這里面的道道!
一聽這話,李全有就嘆道:“這趙廣生沒啥好怕的,真正可怕的,是他那姐夫,別看其只是個典吏,但在府里,甚至是道里,那都是有背景的!
“是啊!
李全有話音剛落,就有人起身走了過來,“一看你們,就是家境殷實的,但你們在道里有關(guān)系嗎?即便有,可在這府里沒有,那也是不好使的!
“聽李掌柜的話,快點走吧,不然就真走不了了!
楚徽、黃龍他們相視一眼,一個個都笑了起來。
原本他們只是途徑李家鎮(zhèn),可經(jīng)過這一遭,看來是要多待些時日了。
“我等現(xiàn)在走容易,可李掌柜,我等要真走了,只怕這氣會撒在你身上!背璐蛄恐钊,語氣平和的說道。
“這……”李全有一聽,臉色微變,顯然到此刻,他才意識到這一點。
恐懼,擔(dān)憂,在他心底生出。
可很快,李全有表情變了。
“說起來,這位小兄弟,是為我才得罪趙廣生的。”在楚凌他們的注視下,李全有深吸了一口氣,臉上露出一絲決然,“即便真有氣撒下來,那是我該受著的,你們不一樣,你們是外鄉(xiāng)來的,我這一房,在縣里也有當(dāng)差的……”
聽到這里,楚凌他們就知怎么回事了。
這件事看似很小,但看要涉及到的是誰,他們要是不走的話,那肯定是會涉及到趙廣生姐夫的,到時鬧大了會怎樣,是誰都說不好的。
但要是他們走了,只牽扯到李全有的話,即便是驚動了趙廣生的姐夫,但這件事不會繼續(xù)擴大。
只是這樣一來,李全有就要獨自承擔(dān)所有了。
“夫人想走吧?”
在李全有把話講完,楚凌看向徐云。
“為何要走?”
徐云面無表情,“表兄又沒做錯任何事,難道縣里征稅,提出些疑問就是罪了?真要是這樣,那要我朝律法何用?”
一聽這話,李全有傻眼了。
他怎樣都沒想到,眼前這位女子竟剛烈成這樣。
議論聲再度響起。
“這位姑娘,可千萬別意氣用事!
看著跟自家小女,差不多大的徐云,李全有到底是不忍,開口道:“別因為這樣的人,影響到你家郎君,還有你家親戚啊!
李全有現(xiàn)在的狀態(tài),跟先前是判若兩人的。
這叫楚徽、黃龍他們看后,無不是生出唏噓。
先前他們只當(dāng)李全有是個膽小怕事的主。
“掌柜的,這幾日,我等想暫住李家鎮(zhèn)!
得到楚凌的注視,楚徽掏出幾枚金幣,面露笑意的對李全有說道:“要是掌柜的愿意,是否能住在掌柜的家中?此事不處置好,那惡役定不會善罷甘休的!
“……”
在楚徽掏出那幾枚金幣時,圍聚在此的人無不露出震驚之色,而在別處,沒有插話的人也是如此。
能掏出金幣,這意味著什么?
竊竊私語聲多了起來。
“你們這是在胡……”
“掌柜的,此事就這樣定了!”
楚凌站起身來,看著還要說什么的李全有,言語間透著不容抗拒,“此事是因我等而起的,不將此事處置好,我等也不好歸都!
李全有閉上了嘴。
此刻,他看向楚凌的眼神變了。
“如此就叨擾掌柜了!
楚徽笑著朝李全有微微點頭示意。
跟著起來的李忠,黃龍等人,一個個面無表情的站著。
直到這一刻,李全有也好,其他食客也罷,猜到楚凌一行身份不簡單,這怕是虞都內(nèi)某位高官顯貴的子弟啊。
不然怎會絲毫不懼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