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不是所有的父子都是皇室那般絕情。
除開這些急吼吼跳出來的相府擁躉或者投機露臉之人,其余中立之人看著夏景昀,都對他的這一行徑表示著不解,也對他這般行徑的前景表示著不看好。
“順風順水久了,受不了挫折,還是不夠冷靜啊!”
“是啊,本以為德妃有他相助,已經漸漸成勢,但這么一鬧,怕是要迎來秦相的雷霆一擊了!
“這哪兒是性格的問題,分明是土包子一個,幸進而起,不懂真正大勢力的底蘊啊!”
“有道理,就如一個平日里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盜,跑進了黑冰臺里,還以為自己可以繼續(xù)為非作歹,興風作浪呢,完全不知天高地厚,人外有人!
“被人叫做四公子之一,或許就覺得自己可以跟秦公子平起平坐了吧!可惜了啊!”
“我現在就想著,秦相和秦公子事后會怎么報復回來,莫不是今日倒一個太子,德妃一系也要遭受重創(chuàng)?那這朝局可有意思了!”
也有少量在情感上有些偏向德妃或者夏景昀,便蹙起眉頭,覺得這個行為非常不智。
如今既然已經洗清了嫌疑,便安然無憂坐山觀虎斗便好了啊,為何要去蹚這場渾水呢。
到時候惹一身騷,再想退場,恐怕就不是那么輕松的了。
見此情形,秦家老家主坐不住了,他既然已經暗中投靠了德妃,自然也應該在這樣的情況下有所表示。
于是,他以苦主的身份打斷了眾人對夏景昀的圍攻,主動為其解圍道:“夏公子,飯可以亂吃,話不可以亂說,你說秦相公子是殺害我孫子的兇手,可有證據?”
坦然承受著眾人冷嘲熱諷的夏景昀聽出了老家主為其解圍的意思,笑了笑,“若是沒有證據,我怎么敢站出來說呢。秦公子,你若是心頭無愧,不如我就向大家說一說?”
“本官有意見!”
秦公子還未開口,一旁的中書侍郎就斷然說道,“你只是一個旁觀之人,公堂之上,豈容你在此造次!秦公子清白無懼,但也不容你這般肆意詆毀!”
身為中書侍郎的氣場全開,他直接吩咐道:“費尚書,按既定流程走吧!”
夏景昀站在原地,似乎連反駁之語都不敢說上一句。
眾人暗自搖頭,別說秦相了,就是一個中書侍郎要來硬的,你都招架不住,還惹這麻煩干什么呢!
刑部尚書連連點頭,正要說話,一旁卻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。
“慢著!”
眾人循聲望去,開口之人赫然正是先前已經引頸就戮的太子殿下。
大堂之上,太子冷冷道:“既是公審,有證言便說,有證據便擺,何來造次一說。”
中書侍郎眉頭一皺,“太子殿下......”
太子聲音一寒,“你既然還知道孤是太子,便該知道今日之主審官是孤!給孤退下!你只是來旁聽的,這兒沒有你說話的份兒!”
中書侍郎欲言又止,但最后只得無可奈何地坐回了椅子上。
太子看著夏景昀,語氣一緩,“夏景昀,你有什么話盡管說來,孤在這兒,別的不說,讓你暢所欲言還是可以的!”
不管夏景昀最后能不能說出個一二三來,他都要抓住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,因為一切都不會比剛才的結果更壞了。
夏景昀聞言心頭一笑,看來這位太子殿下并不傻,還是懂得抓住該抓的機會,也知道扯起該扯的大旗。
有主審官這桿大旗在,別說一個中書侍郎,就是秦相親自來了,他也能為自己頂住壓力。
畢竟這關系著他自己的未來,除了性命別的怕是都能豁得出去。
秦思朝這時候忽然笑了,“高陽,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情況認定我是殺害秦兄的幕后主使,但身正不怕影子歪,你有什么證據就擺出來,我倒也挺好奇的!
大宗正看著正欲開口的夏景昀,腦海之中卻忽地浮現出一個念頭。
對今日之事早有安排的陛下會容忍他這么橫生枝節(jié)嗎?
會派人來阻止他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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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!”
靳忠小步疾走,進入乾元殿中,伏跪在地。
依舊如沒骨頭一樣斜靠著憑幾看書的崇寧帝抬起頭,平靜道:“刑部那邊結束了?”
靳忠頭都不敢抬,“三司會審,議定太子殿下罪責,宗正寺大宗正將欲行動之際,德妃義弟夏景昀夏公子出聲,指認秦相之子秦思朝為元兇。各方反對聲中,太子殿下身為主審官,同意了其請求,如今正在對質!
崇寧帝悄然坐起,面色也變得有些陰翳,“夏景昀?”
靳忠跪在地上不敢吭聲。
這事兒太大了,他雖對夏景昀頗有好感,但也不敢在這時候為他辯解一句。
崇寧帝冷冷道:“靳忠,你速速趕去刑部,告知齊王,讓他按計劃行事。但又阻攔者,一概下獄!”
話音未落,門外傳來一聲通稟,“陛下,德妃娘娘求見!
“不見!”
崇寧帝正在氣頭上,直接揮了揮手。
就在這時,高益輕聲道:“陛下,夏公子此舉,莫非是得了德妃娘娘授意?”
崇寧帝皺著眉頭,琢磨了一下利弊得失,搖了搖頭,“德妃不當會如此行事。這其中必有緣由!
這話出口,崇寧帝自己也遲疑了一下,便改口道:“讓她進來!
德妃緩緩走了進來,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靳忠,朝著皇帝行了一禮。
崇寧帝不動聲色,“愛妃,此刻前來,可是有事?”
德妃點了點頭,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遞給崇寧帝,“高陽今日一早,差人送了一封手書給我,說事態(tài)緊急,來不及請旨入宮來向陛下稟報,故而托臣妾送來,臣妾想到他昨日才剛剛考完春闈,本該休息卻如此行事,必有內情,故而不敢怠慢,前來轉呈陛下!
崇寧帝伸手拿過,翻開一看,只一眼,神色便立刻凝重起來。
他閉著眼睛沉吟片刻,似在權衡,最終擺了擺手,“靳忠,不必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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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部大堂之中,夏景昀聽了秦思朝的話,笑著點頭,“對嘛,這才是我印象中的秦公子嘛,寵辱不驚,溫潤如玉。既然秦公子都這么說了,我就先來說說我的猜測吧!
秦思朝笑了笑,“只是猜測的話,在這兒說合適嗎?”
“先說說看嘛。剛才大家對太子殿下的說辭,其實不也只是猜測嗎?”
夏景昀也笑了笑,又替太子維護了一句,接著便開口道:“秦家富甲天下,對任何一方勢力而言,都是極強的助力,相府自然也不例外,更何況,相府還有一個別人都比擬不了的優(yōu)勢,那就是相府與秦家,同屬秦姓。雖然并非同宗,但也比其余人方便了不少,想想辦法,搞個認祖歸宗,然后李代桃僵,竊取秦家的基業(yè),外人想阻止都阻止不了!
夏景昀的這番話點出其中玄機,讓不少人都是心頭一動,眾人聽得入迷,倒也忘了出言阻止。
“但是,早些年,相府試過這樣的辦法,可鳳陽公也不傻,壓根不接這個同宗同族的茬,所以,相府只能另尋出路。但是中京城里各方勢力基本都是穩(wěn)固的,也很熟悉,很難挑起紛爭。不巧的是,在下這個倒霉蛋進京了!
因為涉及秦老家主的家丑,夏景昀便暫時隱去了針對石家的謀劃,直接跳到了正題。
“于是,秦公子親自操盤,讓我在風和館因為一位青樓女子的死,而跟錢公子起了沖突,并且是整個中京城都知曉的沖突。關于風和館東家,是受人指使,讓我跟錢公子起沖突這件事情,黑冰臺應該是有定論的,這一點證據確鑿吧?”
眾人的目光中,黑冰臺首座玄狐不得不點了點頭。
夏景昀繼續(xù)道:“錢公子心高氣傲,與我斗了兩局,這當中內幕,想必在座諸位都知道了。但是光是輸了兩陣,損失了一點銀子,對富甲天下的秦家來說壓根不算什么困局,所以,就有了在下莫名其妙地在出宮路上的遇刺。涉及到了刀兵生死,這事情一下子就鬧大了!
“當初所有人都以為錢公子是刺殺我的主謀,但三天之后,錢公子殞命街頭,洗清了他身上嫌疑的同時,又瞬間將秦家推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,這時候,就是秦公子出馬的時候了!
“在德妃娘娘和諸多愿意幫助在下的人向秦家施壓時,相府以救星的姿態(tài)出現,向秦家提出認祖歸宗,然后相府便能幫秦家報仇。鳳陽公!”
夏景昀扭頭看著秦老家主,“不知道晚輩猜得準不準,可有此事?”
秦老家主在關鍵時刻發(fā)揮了驚人的演技,聞言先是一怔,旋即似有恍然,又似將信將疑般點頭,“倒是......確有此事!
眾人聞言,心頭難免嘀咕起來,這一條脈絡下來,似乎完全說得通。
“呵呵呵呵!”
就在這時候,秦思朝忽然輕笑了起來,搖著頭道:“我以為高陽驚才絕艷,才氣縱橫,越眾而出,必有高論,不曾想卻只是這等淺陋之語!
“你方才所言,句句出于揣測,如你這等說法,我當場就能給你編出三五個不同的故事來,這是斷案判案的審慎態(tài)度嗎?”
“你方才言語之中唯一算是有實證的,便是那風和館之事,但憑什么那個東家的背后就是我,而不是如先前所言的太子殿下,抑或者就是你呢?”
秦思朝不愧是中京第一公子,很輕松便將夏景昀方才的一番說辭駁倒,又讓一幫原本便支持他的和墻頭草們轉了風向。
夏景昀也半點不慌,“別急嘛秦公子,方才在下只是將前因后果講清楚了,讓大家知道,你并非與此事全無關系,同樣有充足的動機而已。至于這事實的真相嘛!”
夏景昀轉身朝著臺上的太子躬身一禮,“殿下,臣請召一人,由他協(xié)助在下,只需三步,便能查出真兇!”
太子看著他,毫不猶豫,“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