鱔排村廖老大的家,宋老大坐在門檻上,懷里抱著一個大竹筒,側(cè)著腦袋,把半邊嘴唇壓在了竹筒上面,腮幫一鼓一凹,露出竹筒外邊的嘴唇就噴出了濃濃的煙霧。
灰鼠蹲在旁邊,那小眼珠直直的盯著廖老大,忍不住發(fā)問:
“老大,暈嗎?”
廖老大吸完了最后一口,腦袋向上仰,目光呆滯,久久沒有回過神來。那大竹筒里的水被吸了上來,又一點點的落下去,發(fā)出“咕咚咕咚”的聲音。
灰鼠不吸煙,他聞著那水煙筒冒出來的煙霧,都感覺頭有點暈,他家老大卻一天到晚要抱著這個水煙筒,他真擔心有一天會被熏得醒不過來。
又過了好久,宋老大才把那水煙筒往墻根靠去,緩慢的說:
“暈,暈了才好,不暈不行了!
“大哥,你以前也不好這一口啊,怎么現(xiàn)在上癮了呢。”
灰鼠拿著那水煙筒,鼻子湊近聞了一下,馬上又挪開。
宋老大嘴巴咧開,似笑非笑,懶懶的說:
“人啊,就不能好奇,好奇了,準把自己害死!
灰鼠不太明白宋老大的話,還問道:
“什么好奇了?”
宋老大不回答,靠在那門框上,閉上了眼睛,昏昏欲睡。之前石寬告訴他,說文老爺把鴉片給他吃,是要控制他這個人,為己所用。
他對自己很自信,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控制得住他。他是一代梟雄,文老爺只不過是個土財主,說控制他,那就是個笑話。
沒多久,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錯了。是沒有人能控制得住他,但那一團黏黏的鴉片可以控制啊。他每天都要把鴉片塞進了牙槽里,慢一刻都不行。只要沒有鴉片填在那牙槽里,渾身就像有許多蟲子爬來爬去一樣,精神萎靡,鼻涕不聽使喚的往外流。
他這個人總是很自信,開始認為沒人能控制得住他,上癮了又認為可以輕松的戒掉。恰逢當時七月十四中元鬼節(jié),割了牛夫人的腦袋。他就給自己一個理由,說是大仇已報,然后就帶領(lǐng)著弟兄們回山,戒鴉片癮去了。
他之前只是含著鴉片,那癮并不是很大,癮來了就猛的抽煙,倒也能緩解不少。在山上待了幾個月,鴉片癮是戒掉,煙癮卻上來了,而且普通的旱煙小煙根本不管用,需要抽這種濃得讓人一聞喉嚨就發(fā)癢的水煙筒。
這時多肉虎從院外走進來,行色匆匆,喊了一句:
“大哥,石寬來了!
宋老大沒有睜開眼睛,好像沒聽到一樣,不過卻回答著:
“我料定他也該來了!
說話間,廖老大就帶著石寬走進了院子。
石寬大老遠就打著拱手,大跨步走過來:
“大首領(lǐng),今天心情好,在這閉目養(yǎng)神啊!
宋老大依然是懶得睜開眼睛,松松軟軟的問:
“石隊長,你今天來,是好事還是壞事?”
“好事壞事都有,不知道你要聽哪一件!
走到了門口,石寬在另一邊門檻上坐了下來。他喜歡坐在這種地方和這位梟雄談事情,畢竟沒有那么正式,談起來就會更加輕松一些。
到了這時,宋老大才把眼皮睜開,舔了舔嘴唇,問道:
“我這人喜歡有個好的開頭,那就先說好事吧!
這里就灰鼠和多肉虎,還有跟回來的廖老大,說話不需要避諱,石寬也不裝什么深沉,直接說了。
“你們想打顧家灣金礦金子的主意,這回沒什么阻力了!
“阻力去哪了?”
宋老大剛抽完水煙筒,這會精神頭足著呢。
石寬看向了廖老大,沉默不語。
廖老大被看得還有些疑惑,不過很快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,一拍大腿,激動的說道:
“大哥,還真是,文老二,也就是那個文營長,不久就要走了,還要把預(yù)備連那些蠢貨全部帶走,就留下李狗興那個光桿司令。到時候我們進出顧家灣,那還不是像來我這鱔排村一樣,來去自如嗎!
宋老大聽了,眉頭展開。
坐在墻根上的灰鼠,更加的著急,張嘴問道:
“真的嗎?消息可不可靠?”
“可靠,我和石隊長兩人親耳聽到的……”
廖老大盤腿坐下,繪聲繪色講起了他們今天賭錢的事來。
這種消息才是最真的,宋老大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,沉聲說:
“果然是天助我也,龍灣鎮(zhèn)的龍走了,那灣里的魚,還不是任由我們摸?”
石寬接過多肉虎從里屋倒出來的一杯暖茶,又緩緩而說:
“你也別高興太早,文賢昌走之前,需要見一下你!
宋老大一愣,嘖了一口,問道:
“見我?這就是你要說的壞消息吧?”
“是的,幾年前你和他在老丁那賭錢,可是把他的褲頭繩都贏走了,這是他的奇恥大辱啊。這次見面,注定不會是什么好事!
石寬把話說完了,這才低頭去喝茶。要安排唐氏和文賢昌見面,那就要先經(jīng)過宋老大這一關(guān)。他不知道這兩人見了面,會是怎么樣一個情景,他是答應(yīng)了文賢昌,就必須做下去。
回想起兩年之前的事,宋老大想笑卻笑不出,他以為文賢昌只不過是個紈绔子弟,哪想到今天會遇風化成龍啊。
“他要見我?他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?”
石寬迅速的回答:
“不知道,實際上他是要見唐愛霞,我覺得你應(yīng)該把唐愛霞帶來見他!
一說到唐愛霞,宋老大就什么都明白了。當年文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,龍灣鎮(zhèn)的百姓不知道其中內(nèi)情,他們?yōu)豕鹕降娜,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?br>
文賢昌是條龍,那他就是只虎,龍和虎見面不一定都要打斗,也可以是把酒言歡,特別是現(xiàn)在唐愛霞居住在他們?yōu)豕鹕缴,那就是一張牌。這張牌要是打得好,那勝過幾百桿槍啊。
想到這,宋老大狡黠的笑了,說道:
“這個面我見了,三天之后,你把他帶到泥竹灣!
“好!好事壞事我都說了,也就不做停留,告辭!”
石寬站起來對宋老大做了個搭拳禮,然后沖廖老大一晃腦袋,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