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茬老頭愣住了，肩膀上那一對籮筐都差點(diǎn)了掉到地上。黃牛換了四擔(dān)稻谷，雖然不算多，那也讓他家有糧在倉，至少每天熬粥的時(shí)候，可以往那鍋里扔進(jìn)幾抓米了。
現(xiàn)在高高興興來挑糧，門都還沒得進(jìn)，就說不要牛了，還要把昨天挑回去的糧還回來。這著實(shí)讓人難以接受啊，他結(jié)巴的問：
“三……三少爺，是我的�！业呐Ｔ趺戳藛�？”
石寬卻是明白了，牛是文賢貴買回來殺的，現(xiàn)在被慧姐霸占去了，殺不了，那還買牛何用？文賢貴不買了，這合情合理。可他卻不高興了，把那挑著衣服的竹竿送到了文賢貴的肩膀上一壓，說道：
“賢貴，你這樣就小氣了哈，慧姐是你姐，再怎么樣，你送頭牛給她會(huì)要了命嗎？這樣的話，我也不幫你商量酒事了。這牛換了多少糧？去我家挑，牛我要了�！�
“本來就該去你家挑�！�
文賢貴也是氣在心頭，扛著那“大旗”一轉(zhuǎn)身，頭也不回的就進(jìn)了文家大宅。
“走，上我家去�！�
石寬一揮手，也氣呼呼的往家里走。
胡茬老頭和兒子兒媳互相看了看，一臉的愁容，但也只能跟著石寬走回去。
回到了家里，問明情況，石寬就讓胡茬老頭去裝稻谷。文賢貴那一對籮筐也裝滿了，讓胡茬老頭先挑去還給文賢貴。
胡茬老頭的兒子把扁擔(dān)提起，挑上肩頭，說道：
“爹，我跳過去吧�！�
胡茬老頭憂心忡忡，都沒回兒子的話。待兒子挑稻谷出了門，這才開口：
“石爺，你買了我家的牛，我心里高興，可是為了這牛，你和三少爺翻了臉，我心里過意不去。我平時(shí)上山干活，看到那些草鞋板，就扯了回來，這東西蒸肉給小娃兒吃，那是相當(dāng)?shù)暮�。我們村大壯家阿妹在你垌口那里�?dāng)雇工，前兩天回家了，明天應(yīng)該就回來。我讓她給你和三少爺各帶些草鞋板來，你幫我跟他說點(diǎn)好話，別傷了和氣�！�
石寬明白了胡茬老頭是怕文賢貴，文霸三啊，誰人不怕呢？他覺得文賢貴還真有可能惱羞成怒，找這胡茬老頭的麻煩。
不行，不能人家賤賣了一頭牛，還要惹上麻煩啊，這事他還真得去找文賢貴說一說�，F(xiàn)在先安慰安慰這老頭，就說：
“你剛才說我在垌口的雇工，還是個(gè)女的，難道是阿梅？”
“正是阿梅，她和我家還是表親呢。她認(rèn)識了你，真是命好啊，不用嫁給顧家灣的顧矮子，她大哥還白撿了顧矮子家幺妹，你說這是不是走大運(yùn)了�！�
說起阿梅一家的事，胡茬老頭臉上就露出了些笑容，阿梅家的事，現(xiàn)在都成了他們茶樹坪飯后的談資了。
顧矮子就是顧明志，在石寬的記憶里，顧明志那瘦小的小妹，當(dāng)天可是嫉惡如仇，說阿梅不嫁給她大哥，她也不可能嫁給大壯的�，F(xiàn)在胡茬老頭這樣說，他心里就盡是疑問了。
“怎么回事？你給我說道說道�！�
“這可能就是緣分啊，大壯覺得自家妹子不愿意換親，那是自家不講道理，就去顧家賠禮道歉。他家窮，賠禮道歉又沒什么拿得出手的，就去顧家?guī)兔Ω苫�。聽說顧家小妹剛開始還把他趕出來呢，可他這人倔啊，被趕也不走，就在那里干活。一來二去，顧家小妹見他老實(shí)憨厚，為人本分，竟也暗生情愫�，F(xiàn)在啊，兩人都打算住到一起了。今年大旱，我們茶樹坪沒有一家有收成的，家家戶戶日子過得苦哈哈，可就大壯家，他家妹子阿梅在你這當(dāng)雇工，每月都還可以拿點(diǎn)錢回去救濟(jì)家里面。要知道她家以前可是全村最窮的，現(xiàn)在攀上你這棵大樹，搖身一變，變成了全村都羨慕的……”
胡茬老頭滔滔不絕，說到精彩之時(shí)，還把插在腰間的煙桿扯出來，往里填煙絲，那臉上是高興又羨慕。
原來是這樣，那還真是歪打正著啊，當(dāng)初羅豎多管閑事，去說服兩家不要換親，有點(diǎn)拆散姻緣的味道�？烧嬲囊鼍墸鞘莾蓭樵�，不是湊合，現(xiàn)在自己又湊成一對了。
還在聽胡茬老頭講阿梅家的事情時(shí)，胡茬老頭的兒子回來了，不是空手回來，肩頭上還挑著剛才的那一擔(dān)稻谷。
這可把胡茬老頭和石寬都愣住了，石寬不解，問道：
“怎么回事？他知道這擔(dān)稻谷是我的，不要，要你回家把昨天那一擔(dān)挑來？”
胡茬老頭的兒子把稻谷放下肩頭，喘著粗氣說：
“不是，文所長說不用還了，他用這擔(dān)稻谷請你晚上到他家吃飯，幫忙商量酒事。他還說你要是小氣不去，那從此兩家一刀兩斷，不要再來往了�！�
石寬笑了，這是文賢貴說最硬的話，做最軟的事，給自己一個(gè)臺(tái)階下啊。其實(shí)也沒什么，換做是他，也要生氣一下，過了就過了。
“這樣啊，好，那你就把這擔(dān)稻谷挑到回倉里去，這家伙，有點(diǎn)意思�！�
“快去快去。”
胡茬老頭敦促著兒子，還彎下腰撿掉在地上的一些谷粒，扔回籮筐里。這是文家的事，他們外人不能多摻和，既然像是和好了的樣子，那就趕緊走吧，免得節(jié)外生枝。
送走了胡茬老頭，石寬走出院去，在鄧鐵生家木棚后面，找到了和慧姐他們一起玩的文賢鶯，笑道：
“今天是個(gè)好日子，家里又多了一擔(dān)稻谷。”
“有話就直說，別繞彎子�！�
文賢鶯還不知道現(xiàn)在黃牛變成石寬買了，但知道石寬這是要拐彎抹角和她說事情。
秀英和桂花還有小芹都在這里，石寬便轉(zhuǎn)身把文賢鶯往回帶，邊走邊把剛才的事說了出來。
文賢鶯倒是沒有怎么怪文賢貴，畢竟這�，F(xiàn)在變成她家的了，而且正如石寬所說，得到了牛，還多了一段稻谷，一點(diǎn)都不虧。她反而是有點(diǎn)擔(dān)心牛，就說：
“你說慧姐這么喜歡牛，那以后見到牛就要牽回來，我們家豈不是要變成牛圈了嗎？”
這樣一說，石寬就有點(diǎn)驚住了。只是他驚的，卻也不在慧姐是不是會(huì)牽很多�；貋淼氖律�。他想了一會(huì)，突然轉(zhuǎn)身盯住文賢鶯的臉，憂心的問：
“以后是不是會(huì)有很多人賣牛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