答案是毋庸置疑的，上半年的旱災(zāi)，到了現(xiàn)在才開始真正的發(fā)威。不僅有人賣牛，還會有人賣田賣地，甚至有人賣兒賣女。
文賢鶯也看著石寬，她陷入了沉思，久久不說一句話。天怎么這樣呢？既然讓萬民生活在這片土地上，為什么又降臨這么多的苦難？
文賢鶯不說話，石寬也不再問。他把人輕輕攬入懷里，撫摸著那被陽光曬得發(fā)燙的頭發(fā)。
如果不是娶了文賢鶯，那來借糧的一定就是他。不對，不娶文賢鶯，他連文家的門都摸不到，怎么可能來這里借糧。沒飯吃了，他只能和柱子去偷，被文賢貴抓住，被送去顧家灣金礦抬石頭。
如果……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如果。
“羞羞羞……真是羞死人了，大白天一男一女抱在一起�！�
慧姐躲在鄧鐵生家木棚轉(zhuǎn)角處，探出了半邊身子。右手食指勾起，使勁的在鼻梁上面刮。大人逗小孩，就是這樣子用手指刮鼻梁骨的。
文賢鶯趕緊推開石寬，她很不好意思，朝慧姐翻了個(gè)白眼，罵道：
“你越來越愛亂說，我不和你玩了�！�
“我也不和你玩了�！�
石寬沖著慧姐撅屁股晃了兩下，也走了。他倒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，只是抱住了文賢鶯，又沒有做什么。
石寬和文賢鶯并不太介意慧姐的那些話，第二天傍晚，吃過了晚飯，兩人還一同擠在楊梅樹下的那張?zhí)梢紊稀?br>
明明旁邊還放有幾張板凳，可是他們就是擠在那張?zhí)梢紊�。也不知道是誰最開始躺下，誰后面來擠的，反正就是誰都不想放棄。
不過最終還是石寬讓給文賢鶯一個(gè)人躺，因?yàn)閬砜土�，來的是羅豎。羅豎手里提著兩大捆用竹蔑捆好的草根，正從那擋風(fēng)墻旁邊冒出頭呢？這打情罵俏可以偶爾的不避諱下人，可不能當(dāng)著羅豎的面啊。所以石寬讓給了文賢鶯，自己坐到了旁邊，沖羅豎打招呼道：
“哎喲，是羅豎啊，你來就來了，怎么還提禮來了？”
羅豎把那兩捆草根提起來看了一下，笑著說：
“這禮可不是我的，是阿梅帶來的，邱老漢讓阿梅帶來，阿梅自己家也有點(diǎn)，就一起捆上拿來了，讓你分一半給賢貴�！�
石寬這才想起了昨天挑糧的胡茬老頭，就起身相迎，接過了那兩捆草根，笑道：
“原來是草鞋板啊，這么多，哪里蒸得完啊，你拿一點(diǎn)，也買些肉來蒸給小東北吃�！�
“我有，阿梅已經(jīng)分我一點(diǎn)了。”
羅豎沖文賢鶯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自己拉過一張板凳，坐到了旁邊。
來人了，作為一個(gè)知識女性，文賢鶯哪里還好意思躺著，已經(jīng)坐了起來，往屋里頭吩咐：
“土妹，沏一壺茶來，羅老師來了�！�
石寬把那兩捆草鞋板交給大山拿去掛好，坐下來和羅豎寒暄。
幾口茶下肚，閑話又說了不少，石寬話鋒一轉(zhuǎn)，就問道：
“羅豎，你該不會只是幫阿梅送這東西來吧？”
當(dāng)然不是，阿梅是要自己送到石寬這里的，只是羅豎說要來石寬這里，可以順便幫帶，大大咧咧的阿梅沒想那么多，就給羅豎拿來了。
羅豎是要來找石寬幫忙，而且這個(gè)忙還不好啟齒，他想了好幾天，今天就著阿梅的這件事，終于下定決心前來了。
他皺了皺眉頭，從遠(yuǎn)遠(yuǎn)的說起：
“今年大旱，好多老百姓鼎鍋都倒掛，勒緊褲腰帶過日子�！�
“是啊，僅僅只是旱了半年多，就變成這樣了。以前時(shí)常聽說北方鬧旱災(zāi)，整村的人托兒帶女，到外面討飯去。聽著還覺得有點(diǎn)夸張，現(xiàn)在發(fā)生在我們龍灣鎮(zhèn)，才真正的感受到，實(shí)在是太可怕了�！�
文賢鶯在省城讀書時(shí)，知道了外面的一些事，現(xiàn)在說起來，臉上也是有著淡淡的憂傷。
石寬已經(jīng)從羅豎的話語里頭聽出了一些味道，猜測可能是要幫哪位家里面過不去的學(xué)生借糧。他不動聲色，等待羅豎說出來。
羅豎和文賢鶯聊了幾句，突然就扭頭回來，問起了石寬：
“我聽阿梅說，邱老漢原本是要用牛來和你換稻谷的，后來變成把牛賣給了賢貴，是不是�。俊�
“有這事，他第一天來和我換糧，我有點(diǎn)忙，沒和他談下去，誰知第二天他就把牛賣給了賢貴�！�
石寬說完，慢慢的喝了一口茶，心想這羅豎該不會是幫邱老漢把牛要回去吧？
“邱老漢家里沒田，也就幾分旱地。他這牛養(yǎng)著是去給別人犁田，換點(diǎn)米糧的，閑暇時(shí)也拉點(diǎn)柴火上街賣。這牛沒有了，就等于砍柴沒了柴刀，雖然得到了幾擔(dān)糧回去，但以后的日子只會越過越難啊�！�
羅豎搖晃著腦袋，越說就越憂愁，年紀(jì)輕輕，此刻額頭上卻擠出了皺紋。
石寬搞懂了羅豎的意思，果然是為邱老漢要牛來了，他也跟著嘆一口氣。
“這�，F(xiàn)在是我買的，買來也沒什么用，就是陪慧姐玩一玩。不過既然已經(jīng)買了，那也不可能還回去，我石寬當(dāng)不了好人，但也不是個(gè)壞人。這樣吧，你告訴邱老漢，明年開春我家要犁田時(shí)，請他來幫我犁田，給工錢，我家田多，至少得干上一個(gè)月，那也算是給他一份活干了�！�
文賢鶯從躺椅上下來，坐到了石寬的身邊，把手按在石寬的手上，似乎在為石寬做了這個(gè)事情給予肯定。
羅豎依然愁眉不展，因?yàn)樗揪筒皇菫榱饲窭蠞h而來的，他只是拿老漢這個(gè)事來做引子。他馬上又說：
“你給邱老漢一份工，可給不了張老漢，李老漢啊，除了張老漢，李老漢，龍灣鎮(zhèn)還有無數(shù)個(gè)老漢，他們沒有牛，無法幫你家犁田，肚子還是一樣的餓�！�
石寬看了一眼身邊的文賢鶯，回答道：
“那確實(shí)是，我剛才說了，我不是什么好人，也沒這么大的能耐，幫不了那么多的人�！�
“不，你是好人，你和賢鶯都是好人，你們有能耐，龍灣鎮(zhèn)的百姓現(xiàn)在需要你們幫助�！�
說到了激動處，羅豎屁股離凳，蹲到了石寬的面前，也抓住了石寬的另一只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