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承平?jīng)]有被他的氣勢所動,只是平靜地從懷中取出一份印有紅色抬頭的《立案調(diào)查決定書》和《拘傳證》,在他面前展開:“李沉同志,請你看清楚,這里所有的手續(xù),都是合法的。我們是奉命行事!
李沉瞥了一眼文件,卻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,冷笑一聲:“這種東西,隨便找個打印店就能做出來!我告訴你們,立刻從我的房子里滾出去!否則,我一個電話,就能讓你們所有人都把牢底坐穿!”
他聲色俱厲,仿佛他還是那個在會議上拍板定論的領(lǐng)導,仿佛他一個電話,真的還能攪動滿城風雨。他是在虛張聲勢,更是在給自己打氣,他不相信,也不愿意相信,自己經(jīng)營了一輩子的權(quán)力大廈,會在一個如此普通的清晨,以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,轟然倒塌。
看著他色厲內(nèi)荏的樣子,趙承平知道,任何語言上的交鋒都是多余的。
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。他沒有再說話,也沒有再展示文件,只是在李沉那充滿威脅和警告的目光注視下,緩緩地、不慌不忙地,抬起手,將自己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鏡,摘了下來。
當眼鏡被摘下的那一刻,趙承平那雙布滿了血絲,但銳利如鷹隼的眼睛,就那樣毫無遮擋地,暴露在了李沉的面前。
房間里的燈光,并不明亮。但就是這雙眼睛,像兩道利劍,瞬間刺穿了李沉所有的偽裝和防備。
李沉的瞳孔,在一瞬間,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。他臉上的憤怒、不屑、威脅,如同被潮水沖刷的沙雕,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混雜著震驚、恐懼,和一種“原來是你”的、宿命般的了然。
他的嘴唇,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來,那個曾經(jīng)呼風喚雨的聲音,此刻變得干澀而嘶啞:“趙……趙承平?”
他認出了他。李沉臉上那死灰般的表情,突然硬生生地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。那笑容扭曲而僵硬,仿佛一張劣質(zhì)的面具。他那因為恐懼而嘶啞的聲音,也突然變得客氣、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意味:
“原來……原來是承平同志啊……你看這……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。一場誤會,都是誤會!來來來,快請坐,到樓下喝杯茶,喝杯熱茶暖暖身子!
他一邊說著,一邊用一種近乎是“邀請”的姿態(tài),側(cè)身讓出了通往樓下的路。他甚至還下意識地想要抬手去拍趙承平的肩膀,做出一個長輩對晚輩的親昵動作,但手抬到一半,看到趙承平那毫無波動的眼神,便又觸電般地縮了回去。
跟在趙承平身后的隊員們,都愣住了。他們預(yù)想過目標人物可能會激烈反抗、破口大罵、甚至暈厥,卻怎么也想不到,會是這樣一幅戲劇性的場景。一個曾經(jīng)的市委副書記,在一個即將被執(zhí)行拘捕的凌晨,竟然會熱情地邀請抓捕他的警官“喝杯茶”。
趙承平的眼神,沒有絲毫變化。他靜靜地看著李沉的表演,心中明鏡一般。
他知道,這不是認慫,也不是求饒。這是李沉在極度的恐懼之下,下意識地使出的最后一招,也是他最擅長的一招——將對抗,轉(zhuǎn)化為他所熟悉的“人情”與“關(guān)系”的場域。
只要能坐下來,能喝上茶,這件事似乎就不再是冰冷的“執(zhí)法”,而變成了可以“談”、可以“商量”的內(nèi)部問題。